四
《万民书》御花园宴席的第三日,早朝之上发生了一场始料未及的争论。
起因是户部尚书陈启年上奏,提议将《万民书》刊印成册,分发各州县学宫,作为蒙学读物。这本是好事,却遭到了礼部尚书郑文渊的激烈反对。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郑文渊手持玉笏,花白胡须因激动而颤抖,“《万民书》收录贩夫走卒、妇孺匠人之事,若与圣贤经典并列学宫,成何体统?长此以往,恐令士子轻视圣学,效仿市井!”
毛草灵坐在凤座上,闻言眉头微蹙。她昨日已看过郑文渊递上的密折,洋洋洒洒三千言,核心便是“尊卑有序,不可僭越”。
“郑大人此言差矣。”陈启年反驳,“《万民书》所载,皆是百姓勤劳智慧、忠孝节义之事,正可为圣贤经典做注。读《论语》‘仁者爱人’,再看豆腐铺王娘子含辛茹苦养育子女,岂非鲜活例证?”
“荒唐!”郑文渊提高声音,“圣贤之言乃治国大道,岂能与市井琐事相提并论?老臣以为,《万民书》可藏于宫中,供皇室参阅便罢,不宜广传天下!”
朝堂上顿时分成两派。年轻官员多支持刊印,认为这是“开一代新风”;老臣则多附议郑文渊,言辞间对“女子干政”“市井入朝”颇有微词。
元稷端坐龙椅,面色平静地听着。待争论稍歇,他才缓缓开口:“郑爱卿,朕有一问。”
“陛下请讲。”
“你年少时,家中境况如何?”
郑文渊一愣:“臣……臣出身寒微,父亲早逝,母亲织布供臣读书。”
“既如此,”元稷目光如炬,“你母亲织布养家之事,与豆腐铺王娘子可有不同?若将你母亲之事记入《万民书》,你可会觉得‘不成体统’?”
郑文渊张口结舌,面皮涨红:“这、这不同!家母乃臣之至亲……”
“天下百姓,谁人无父母至亲?”毛草灵适时开口,声音清越,“郑大人,你为官三十载,可曾想过,你今日所食俸禄,所着官袍,所居府邸,皆来自百姓缴纳的赋税?他们才是这个国家的根基。”
她站起身,从凤座缓步走下丹陛。朝臣们屏息凝视——这是十年来,凤主第一次在朝堂上走下高位。
“本宫编纂《万民书》,并非要贬低圣贤经典。”毛草灵环视众臣,“恰恰相反,是要让圣贤之言落到实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句话诸位都会背,可真正明白其中分量者几何?”
她停在郑文渊面前:“郑大人,你反对刊印,是怕百姓读了这些故事,便不再敬畏官威?还是怕士子们知道,治国平天下,不只在朝堂论道,更在市井耕耘?”
郑文渊额角冒汗:“臣……臣绝无此意!”
“那便好。”毛草灵转身,面向满朝文武,“本宫提议:《万民书》不仅要刊印,还要用白话注释,让识字者都能读懂;不仅要进学宫,还要在茶楼酒肆说书传唱;不仅要记录三百个故事,还要长期征集,每三年增补一卷。”
她顿了顿,声音更加坚定:“从今往后,朝廷考核官员,不仅要看政绩簿上的数字,更要看治下百姓是否安居乐业,是否笑颜常在。本宫会亲自设计‘民生考课法’,凡苛待百姓、脱离民情者,纵有经天纬地之才,亦不重用。”
朝堂一片寂静。老臣们面面相觑,年轻官员则眼中有光。
元稷适时开口:“凤主之言,亦是朕意。《万民书》刊印之事,由翰林院与礼部共办,三个月内完成初版。退朝。”
五
退朝后,毛草灵没有立即回后宫,而是去了翰林院。
掌院学士林文修早已候着,见她到来,连忙行礼:“凤主娘娘,晨朝之事,下官已有耳闻。刊印之事,翰林院必全力以赴。”
“林大人请起。”毛草灵虚扶一把,“我来是想与你商议,除了刊印成书,可否将《万民书》改编成戏文、说唱本子?”
林文修眼睛一亮:“娘娘此议甚妙!民间喜闻乐见者,莫过于戏文说唱。若能将王娘子教子、老农授时等故事搬上戏台,传扬效果定胜于书本。”
“正是此意。”毛草灵点头,“我想请翰林院与教坊司合作,招募民间艺人,排演《万民书》系列剧。第一出就排《豆腐西施》——这是百姓给王娘子起的外号,亲切。”
“下官遵命。”林文修顿了顿,“只是……郑尚书那边,恐怕还会反对。”
“郑大人那里,本宫自有安排。”毛草灵微微一笑,“林大人,你可知郑尚书最爱什么戏?”
“这……似乎是《铡美案》?”
“不错。”毛草灵眼中闪过狡黠,“他每月初七必去城南的庆丰园听《铡美案》,风雨无阻。我已让庆丰戏班排了新戏《青天记》,讲的是包拯微服私访,从市井百姓中查清冤案的故事——戏里引用了《万民书》中三个案例。”
林文修恍然大悟:“娘娘这是要……润物细无声?”
“有些道理,直说无用,须让人自己悟。”毛草灵望向窗外,“郑大人为官清廉,心系社稷,只是囿于旧念。让他亲眼看看百姓的智慧,听听百姓的心声,或许比朝堂争论更有效。”
三日后,毛草灵换上便装,带着青黛出了宫。目的地不是别处,正是郑文渊常去的庆丰园。
庆丰园是京城最老的说书茶馆,桌椅陈旧,茶香浓郁。毛草灵选了二楼雅座,垂帘后能看见楼下全景。未时三刻,郑文渊果然来了——穿着常服,只带一个老仆,熟门熟路地坐在前排。
今日挂牌的正是新戏《青天记》。开场锣鼓一响,扮作货郎的包拯登场,唱段中巧妙融入市井俚语,逗得满堂大笑。郑文渊起初眉头紧皱,觉得“有失庄重”,但渐渐被剧情吸引。
戏演到第三折:包拯为查一桩田产纠纷,假扮算命先生,在茶摊听到几个老农闲聊。老农们你一言我一语,从节气说到土质,从水源论到邻情,竟将案情推了个八九不离十。
“妙啊!”台下有观众拍案,“这几个老农,比衙门师爷还明白!”
郑文渊若有所思。他是刑部出身,自然看得出戏中老农的分析句句在理——那是长年累月与土地打交道沉淀出的智慧,非书本所能载。
第四折更绝:包拯找到关键证人——一个在河边洗衣的妇人。妇人不敢去衙门,怕被人说“妇人抛头露面”,包拯便说:“查案不同礼教,妇人亦可有识。”最终妇人提供的线索,成为破案关键。
戏终时,包拯有一段独白:“世人常道,为官须读万卷书。然老夫以为,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万种人。市井之间,田间地头,多少真知灼见,皆在百姓日用常行之中!”
掌声雷动。郑文渊怔怔坐着,手中茶已凉透。
毛草灵在二楼看着,轻声对青黛说:“回宫后,以我的名义,给郑大人送一套《万民书》校样本。附信就说:闻大人爱戏,特赠此书,或可为观戏之注。”
六
《万民书》的刊印与改编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毛草灵又开始了新的计划——这一次,她的目光投向了女子教育。
其实,早在五年前,她就在京城开设了第一所女子学堂,专教针黹女红、识字算账。但那更多是“技艺传授”,而非真正的“教育”。如今,她想做一件更大胆的事:创办女子书院,课程与男子书院同等。
这个想法,连元稷初听时都吃了一惊。
“灵儿,此举恐引朝野非议。”他实话实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这观念根深蒂固。即便你是凤主,要撬动这千年规矩,也非易事。”
“我知道。”毛草灵靠在他怀中,把玩着他龙袍上的绣纹,“但我必须做。元稷,这十年,我见过太多聪慧的女子——王娘子若不识字,如何看得懂儿子的家书?绣坊的刘三娘若不懂算学,如何打理偌大绣坊?就连后宫那些妃嫔,若有学识,何至于终日困于争宠?”
她抬头,眼神坚定:“我想给女子一个选择:不是只能相夫教子,而是可以读书明理,可以钻研技艺,甚至……可以入朝为官。”
“入朝为官?”元稷挑眉。
“有何不可?”毛草灵坐直身体,“前朝不是没有女官,只是多为内廷之职。但你看户部的账目核查、工部的匠作监造、礼部的典籍整理,哪一样女子做不来?我甚至觉得,若让女子参与刑狱断案,或许比男子更细致周全。”
元稷沉默良久,忽然笑了:“你啊,总是要给朕出难题。”
“你答应了?”毛草灵眼睛一亮。
“朕几时拦过你想做的事?”元稷捏捏她的鼻子,“但这事得一步步来。先办女子书院,课程可涵盖经史、算学、律法、医理、农工。至于入朝为官……待书院出了人才,再议不迟。”
“好!”毛草灵兴奋地搂住他的脖子,“书院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明德书院’,取‘大学之道,在明明德’之意。第一批学生,我想亲自选拔。”
“你呀,”元稷宠溺地摇头,“又要忙得脚不沾地了。”
七
明德书院的选址,毛草灵看中了西郊的一处废置园林。那里原是前朝亲王的别院,荒废多年,但格局完好,稍加修缮便可使用。
修缮工程启动那日,毛草灵亲自到场。工匠们见凤主驾临,都干劲十足。领头的老师傅姓鲁,已年过六旬,精神矍铄。
“娘娘放心,这园子底子好,三个月内保准焕然一新。”鲁师傅拍着胸脯。
“不急,慢工出细活。”毛草灵环顾园中残破的亭台楼阁,“鲁师傅,修缮时可否尽量保留原有风貌?那些雕花窗棂、石刻碑文,都是时光的印记。”
鲁师傅一愣:“娘娘不想要崭新的?”
“崭新的固然好,但有些旧物,有它的故事。”毛草灵轻抚廊柱上斑驳的彩绘,“这园子荒废前,想必也有过欢声笑语。我们修缮它,不是要抹去过去,而是要让它在新的时代焕发新的生机——就像女子书院,不是要女子变成男子,而是让女子成为更好的自己。”
鲁师傅似懂非懂,但郑重应下:“娘娘高见,小老儿明白了。”
毛草灵又走到园中最大的建筑——原本的正厅前。这里将改造成书院讲堂,她已请画师设计了图纸:讲台在前,课桌呈扇形排列,每张桌子都配笔墨纸砚,墙上将悬挂地图、星图、农时图。
“这里要开大窗。”她比划着,“让阳光能洒进来,让学子们抬头就能看见园中花木。”
青黛在一旁记录:“是,奴婢记下了。”
正说着,门外传来喧哗。守卫来报:园外围了许多百姓,说是听说凤主要办女子书院,想问问自家女儿可否报名。
毛草灵走到大门外,果然见数十人聚着,有男有女,多是寻常百姓打扮。见她出来,众人慌忙行礼。
“不必多礼。”毛草灵和颜悦色,“诸位是为书院之事而来?”
一个中年汉子大着胆子开口:“娘娘,小人是东市卖肉的,家里闺女十四了,手巧,爱读书。听说娘娘要办女子书院,不知……不知像我们这样的平头百姓,闺女能来念书不?”
“为何不能?”毛草灵微笑,“书院招生,不问门第,只问才德。只要女子年满十岁、品性端正、有向学之心,皆可报名。束脩按家境分等,贫寒者免收,优异者还有奖学银钱。”
人群中响起惊呼。又一个妇人问:“娘娘,那……那念了书,能做啥?总不能考状元吧?”
“为何不能考?”毛草灵目光扫过众人,“本宫已奏请陛下,三年后开设‘女科’,专考女子。中选者,可入宫为女官,可去州县任女吏,可进工部研究技艺,可到户部掌管账目——女子能做的事,多着呢。”
这话如石投水,激起千层浪。百姓们交头接耳,眼中既有怀疑,更有希望。
“当然,”毛草灵补充,“书院也会教实用技艺:医术、绣工、算账、育婴,乃至农耕畜牧。女子学成后,即便不入朝,也能凭本事安身立命,不必事事依附父兄夫婿。”
“娘娘圣明!”那卖肉汉子忽然跪下,声音哽咽,“小人……小人一辈子杀猪卖肉,就盼着闺女能活出个人样,别像她娘,一辈子围着锅台转……”
他这一跪,众人纷纷效仿。毛草灵连忙让青黛扶起:“快快请起。书院九月开课,届时会有招生告示贴遍全城。只要孩子肯学,书院大门永远敞开。”
回宫路上,青黛轻声说:“主子,您今天这番话,怕是要震动京城了。”
“要的就是震动。”毛草灵望向车窗外熙攘的街市,“青黛,你记得吗?十年前我刚来时,女子出门还需戴帷帽,未婚女子不可独行,寡妇再嫁会遭唾弃……如今呢?女子可以上街买卖,可以独自开店,寡妇守节三年便可再嫁——这都是一点一点改变的。”
“是主子的功劳。”
“不,是时代的功劳。”毛草灵摇头,“我只是顺水推舟。你看那些百姓,他们内心渴望改变,只是缺一个领路人,缺一个机会。我要做的,就是给他们开一扇门,点一盏灯。”
马车驶过东市,毛草灵看见王娘子的豆腐铺前,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正在帮母亲收钱。女孩梳着双丫髻,眼睛明亮,算账找零又快又准。
“青黛,记下那个女孩。”毛草灵说,“明德书院第一批学生,要有她。”
八
明德书院的筹备紧锣密鼓,毛草灵几乎每日都要出宫查看进度。元稷虽担心她劳累,却从未阻拦——他知道,这是她十年积累后必然要迈出的一步。
这日,毛草灵正在书院查看刚运到的书架,郑文渊竟主动求见。
“郑大人?”毛草灵有些意外,“您怎么来了?”
郑文渊今日未着官服,一身朴素青衫,倒有几分书院山长的气质。他拱手道:“娘娘,老臣……老臣是来请罪的。”
“此话从何说起?”
“老臣迂腐,不识娘娘深意。”郑文渊语气诚恳,“那日听完《青天记》,老臣回家彻夜难眠。又细读娘娘所赠《万民书》,方知自己错了。百姓之中,确有真知;女子之中,亦有英才。”
毛草灵微笑:“郑大人能如此想,实乃社稷之福。”
“老臣愿将功补过。”郑文渊抬起头,眼中闪着光,“明德书院初创,需德高望重者坐镇。老臣虽才疏学浅,但执教国子监二十载,于经史子集略通一二。若娘娘不弃,老臣愿辞去礼部尚书之职,来书院做个教书先生。”
这提议出乎意料。毛草灵怔了怔:“郑大人,尚书乃二品大员,书院山长最多五品……”
“品级何足道哉!”郑文渊摆手,“老臣今年六十有三,半生宦海,如今只想做些实实在在的事。娘娘办女子书院,开千古先河,若能为此尽绵薄之力,老臣此生无憾。”
毛草灵看着这位固执了一辈子的老臣,忽然明白:真正的改变,不是强迫对方低头,而是让他发自内心地认同。
“郑大人有此心意,本宫感激不尽。”她郑重道,“但不必辞去尚书之职。书院山长一职,本宫想请大人兼任——白日书院授课,早晚仍可处理部务。至于俸禄,按尚书、山长双份领取。”
“这……于礼不合……”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毛草灵笑道,“郑大人,您就当是为这‘千古先河’,破一回例吧。”
郑文渊眼眶微红,深深一揖:“老臣……领命。”
九
九月十五,明德书院正式开院。
那日秋高气爽,书院内外张灯结彩。毛草灵与元稷亲临,郑文渊作为山长主持典礼。首批学生一百二十人,年龄从十岁到十八岁不等,有官员之女,有商贾千金,更有像豆腐铺女孩那样的平民女儿。
女孩们穿着统一的月白襦裙,头发梳得整齐,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开院仪式上,毛草灵发表了简短讲话:
“今日站在这里的,不是凤主,而是一个与你们一样的女子。”她扫过台下稚嫩的脸庞,“我像你们这么大时,也曾迷茫:女子这一生,除了嫁人生子,还能做什么?后来我明白,女子的人生,应当由自己定义。”
她顿了顿:“读书,不是为了取悦他人,而是为了认识世界;学习技艺,不是为了待价而沽,而是为了独立自强;入朝为官,不是为了权势富贵,而是为了用所学造福百姓。”
“明德书院的第一课,本宫想告诉你们:你们不必成为谁家的好女儿、好妻子、好母亲——你们首先要是‘好自己’。而‘好自己’的标准,由你们自己来定。”
掌声如潮。女孩们眼中闪着泪光,也闪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元稷在一旁看着,心中感慨万千。十年前,他娶回的是一个满眼戒备、满心算计的和亲公主;十年后,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胸怀天下、照亮无数人的凤主。
典礼结束后,毛草灵带着元稷参观书院。他们走过讲堂、书斋、绣房、药圃,最后来到园中最高的观景亭。
从这里望出去,能看见书院全貌,也能看见更远处的京城街巷、农田阡陌。
“灵儿,你做到了。”元稷握住她的手,“十年前你说想改变这个国家,我那时只当是豪言壮语。如今看来,你改变的,何止是一个国家。”
“还没完呢。”毛草灵靠在他肩头,“明德书院只是开始。我想在每个州府都建分院,让更多女子有机会读书;我想完善女科制度,让女子真的有入朝为官的通道;我还想修改律法,保障女子的财产权、继承权……”
“慢慢来。”元稷轻笑,“你呀,总想把一辈子的事,都在十年内做完。”
“因为我总怕时间不够。”毛草灵望向远方,“元稷,你说,百年之后,人们会怎么评价这个时代?”
元稷想了想:“他们会说,这是乞儿国最繁荣的时代——不仅繁荣在国库充盈、疆土稳固,更繁荣在百姓安乐、女子觉醒。而这个时代,有一个从异世而来的凤主,用她的一生,点燃了万千星火。”
毛草灵笑了,眼角有细细的纹路,却比少女时更美:“那就不枉此生了。”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书院青石板上紧紧相依。
远处传来女孩们的读书声,清越稚嫩,却充满力量。那是古老土地上,第一次响起如此多的女子共读之声。
毛草灵闭上眼,听着这声音,仿佛听见了时代的脉搏,听见了未来的回响。
她知道,路还很长。
但有了这第一声读书声,便有了千万声。
有了这第一盏灯,便有了满城灯火。
而她,愿意做那个永远的点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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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