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银座，夜晚八点。
夜总会里，西装革履的男性和妆容精致的女性穿梭其间，构成一幅繁华浮世绘。
林决明站穿着简单的深色衬衫和长裤，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很久没来午夜梦回了。
他手里捏着一张质感极佳的黑色烫金请柬。
邀请人是“真姬”，午夜梦回连续三年的首席女公关，今晚是她的隐退仪式。
所以，他收到了这张请柬。
都是老熟人了。
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来一趟。
深吸一口气，林决明走向入口。
穿着燕尾服、神情肃穆的门卫核对了请柬，微微躬身，为他推开沉重的玻璃门。
瞬间，仿佛踏入另一个世界。
外界喧嚣被完全隔绝。
柔和的光线从天花板的艺术装置洒下，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白檀香。
深色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只有远处隐约传来钢琴演奏的爵士乐。
穿着和服或礼服的侍者悄无声息地穿梭。
客人不多，个个气度不凡，低声交谈，气氛矜持而奢华。
“林医生，这边请。”
一位穿着剪裁合体西装、自称经理的男子迎上来，态度恭敬地引路。
穿过宽敞的休息区，来到主厅。这里更像一个高级沙龙，布置着舒适的沙发组，中央有一个小巧的舞台。
已经有不少客人落座，男士多是商界精英模样，女士则光彩照人。
林决明被引到一个相对僻静但视野不错的角落坐下。
很快，有侍者送来酒水单。林决明只要了一杯苏打水。
晚上九点整，舞台灯光聚焦。
一位穿着华丽振袖和服、头戴复杂饰品的女子缓缓走上舞台。
正是真姬。
即便见过几次，林决明此刻仍有些许惊艳。
舞台上的真姬，与带弟弟求医时那个眉宇间带着疲惫和焦虑的姐姐判若两人。
妆容完美无瑕，眼波流转间既有少女的清澈，又带着成熟女性的风韵。
她手持金色麦克风，嗓音如同浸过蜜糖，柔软却不甜腻，瞬间吸引了全场目光。
“非常感谢各位贵宾，在百忙之中莅临真姬的毕业式。”她微微鞠躬，仪态万千，“承蒙大家多年的厚爱和支持，真姬在月华的这段旅程，非常幸福，也非常感恩。”
她开始讲述一些在俱乐部工作的趣事，感谢几位重要的客人，言辞得体，幽默而不失分寸，引得台下阵阵轻笑和掌声。
她游刃有余地掌控着全场气氛，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停顿，都恰到好处。
林决明安静地看着。
这种场合对真姬而言，大概就像一场精心排练了无数次的演出。
隐退，对她来说，或许是真正的解脱。
仪式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包括真姬的告别演说、客人赠花、合影等环节。
气氛热烈而感伤。
真姬始终保持着完美的仪态，直到最后深深鞠躬时，眼角似乎有泪光一闪而过，但很快被她掩饰过去。
晚上十点半左右，仪式环节结束，进入自由交流时间。许多客人围上去与真姬道别、合影。
林决明没有动，依旧坐在角落。
他花八百万买了个香槟塔，让侍者在空白的牌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算是实名捧场了。
过了一会儿，那位经理再次来到林决明身边，低声道：“林医生，真姬小姐想请您去后台休息室一叙。”
林决明点点头，起身跟着经理穿过侧门，进入后台区域。
与前面的奢华相比，后台略显凌乱，但依旧干净。经理在一扇门前停下，敲了敲，然后为林决明打开门。
休息室里，真姬已经换下了沉重的和服，穿着一身简洁的淡紫色连衣裙，正在卸妆。
看到林决明进来，她放下卸妆棉，站起身，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不再是舞台上那种模式化的微笑。
“林医生，你来了！谢谢你来捧场！”
她快步走过来，深深鞠躬。
卸去浓妆的她，脸色有些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但看起来更真实，也更放松。
“恭喜毕业。”林决明微微颔首。
“哪里是什么毕业，只是终于可以休息了。”真姬苦笑一下，请林决明在沙发坐下，亲手给他倒了杯热茶，“外面太吵了，这里安静些。希望没耽误您时间。”
“不会。”林决明接过茶杯。
真姬在他对面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声音轻了许多：
“其实请您来，除了感谢，主要是想当面告诉您一个好消息。他光弘……经过这几次治疗，听力有了很大的恢复，现在整个人的性格，和精神状态，都不太一样了。这一切都是您的功劳！十分感激！”
她说到这里，眼眶瞬间就红了，声音有些哽咽，但努力保持着笑容：“如果没有您，光弘可能一辈子都……”
林决明看着眼前这个卸下所有伪装、真情流露的女子，心中触动。
他见过太多病患家属的感激，但真姬此刻的激动，显得格外真切。
“这是你的努力，我只是做了该做的。”林决明语气平和。
“不，不一样的。”真姬用力摇头，“您不知道，能听见声音，对他意味着什么。他以前总是很孤僻，容易发脾气，现在整个人都开朗了。这全是您的恩情！”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眼神变得有些悠远：“我从十八岁就在这行里打滚，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为了生活，为了弟弟治疗费，我不得不戴上各种各样的面具，说各种各样违心的话。有时候甚至忘了自己原本是什么样子。”
她自嘲地笑了笑：“只有在面对家人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是真实的。现在好了，我攒够了钱，也累了。光弘的情况稳定了，我也该离开，为自己活一次了。”
林决明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他能感觉到，真姬此刻需要倾诉。
这些压在心底的话，她大概从未对客人说过。
“林医生，您是个很特别的人。”真姬忽然看向他，目光清澈而直接，“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您看我的眼神里，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您也从没有向我提出什么不合理的条件。”
林决明迎上她的目光，没有说话。
他能理解她的感受。在这种环境里，纯粹的、不带欲望的尊重，或许才是最难能可贵的。
“所以，那个……”真姬顿了顿，似乎下定了决心，语气变得认真起来，“我有个不情之请。可能有点冒昧，但我想了很久，还是想问问您。”
“请说。”
真姬双手微微握紧，直视着林决明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希望，您能帮我生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