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寡妇摔了个狗吃屎,爬起来就往外冲,那样子活像是被鬼撵着。
院门口伸长脖子看热闹的村民,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就见孙寡妇哭爹喊娘地冲了出来,差点撞翻好几个人。
“这……这是咋了?”
“李二郎跟她说什么了,把人吓成这样?”
“不知道啊,就看见李二郎凑过去说了句什么,孙寡妇脸都白了。”
李怀安没管外面的议论。
他弯腰,捡起地上那个摔碎的酸菜碗,随手扔到墙角。
他刚想把门关严实,外面的议论声却越来越大,其中一句清晰地传了进来。
“刚才我好像听见二郎说什么……鸡屎味?”
这话像是在油锅里倒进一瓢水,人群瞬间就炸了。
“鸡?谁家丢鸡了?”
“别提了!我家那只最能下蛋的老母鸡,今天早上就不见了,我还以为是被黄鼠狼叼走了!”
一道洪亮又愤怒的女声响起,紧接着,一个膀大腰圆,穿着灰布棉袄的中年妇人拨开人群,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正是村东头的刘大娘。
她一眼就看到了正从地上爬起来,准备溜走的孙寡妇,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一把揪住了孙寡妇的衣领。
“孙二娘!你个挨千刀的!”
“说!是不是你偷了我家鸡!”
孙寡妇本来就吓破了胆,被刘大娘这么一抓,更是魂飞魄散。
她拼命挣扎,尖着嗓子喊:“你胡说!你血口喷人!我没有!”
“没有?那你跑什么!”
刘大娘手上力气大,拽得孙寡妇一个趔趄。
孙寡妇死死捂着自己右边的袖子,脸涨得通红,眼神躲闪:“我……我没跑!是李二郎他……他污蔑我!”
她想把祸水往李怀安身上引。
屋里的林婉儿,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她紧张地看着李怀安,生怕他被这泼妇赖上。
李怀安却像是没事人一样,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出闹剧。
他冲着孙寡妇喊了一嗓子:“孙嫂子,你捂那么紧干什么?”
“袖子里是藏了什么宝贝,怕人看见啊?”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孙寡妇那只鼓鼓囊囊的袖子上。
孙寡妇的脸“刷”的一下,比雪地还白。
她知道今天这事瞒不住了,心里一横,猛地用力一推刘大娘,转身就想往人群里钻。
“想跑?!”
刘大娘也不是吃素的,扑上去就抓。
孙寡妇慌不择路,正好冲到李怀安面前。
她看着挡在门口的李怀安,眼里满是怨毒和惊恐,嘶吼道:“滚开!”
李怀安没动,只是在孙寡妇从他身边挤过去的时候,脚下很“不经意”地伸了一下。
“哎哟!”
孙寡妇脚下一绊,整个人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再次扑倒在地。
这一次,她那只死死护着的右边袖子里,“咕噜噜”滚出来一个东西。
一个用油布包裹的袋子。
袋子口没扎紧,这么一摔,里面的东西直接掉了出来。
一只被拔了半身毛,脖子拧断了的死鸡,还有一小撮凌乱的鸡毛。
静。
院门口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雪地里那只眼熟的老母鸡。
“我的鸡!”
刘大娘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扑到那只死鸡旁边,嚎啕大哭。
“天杀的贼啊!我这只鸡一天能下两个蛋啊!就这么被你给掐死了!”
这下,人赃并获。
孙寡妇瘫在地上,彻底傻了。
村民们的议论声,像是无数根针,扎在她身上。
“真……真是她偷的啊!”
“我就说嘛,她一个寡妇,哪来的钱天天买肉吃。”
“太不要脸了!连邻居家的鸡都偷!”
李怀安走到孙寡妇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慢悠悠地开了口。
“孙嫂子,我说你身上有股鸡屎味,没说错吧?”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孙寡妇脸上。
他蹲下来,捡起那只死鸡,在孙寡妇面前晃了晃,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
“你这是最新的带货方式吗?”
“拿着别人家的鸡,上我家换鱼汤喝?”
“可惜啊,我这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周围的村民虽然听不懂什么叫“带货”,但也明白李怀安是在嘲讽孙寡妇。
人群中爆发出哄堂大笑。
“噗……这李二郎,嘴巴也太损了!”
“活该!让这婆娘再嚣张!”
孙寡妇的脸从惨白变成了猪肝色,又从猪肝色变成了酱紫色。
羞辱,愤怒,恐惧,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要昏死过去。
这可真是当众丢尽了脸。
“我跟你拼了!”
刘大娘哭够了,红着眼睛从地上一跃而起,像头发怒的母狮子,朝着孙寡妇就扑了过去。
她一把骑在孙寡妇身上,左右开弓,大耳刮子跟不要钱似的往孙寡妇脸上招呼。
“你个偷鸡摸狗的贱人!我打死你!”
“让你偷我的鸡!让你掐死我的鸡!”
头发被扯掉一大把,脸被抓出好几道血痕。
孙寡妇的尖叫声和刘大娘的咒骂声混在一起,成了渔阳村这个冬天最热闹的交响乐。
看热闹的村民们非但不拉架,反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李怀安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没再看那两个扭打在一起的女人。
他转身回屋,对上林婉儿那双写满了震惊和崇拜的眼睛。
林婉儿呆呆地看着他,手里的碗还端着,鱼汤都凉了。
她怎么也想不通。
那个在村里横着走,连男人都敢骂的孙寡妇,怎么就被二郎三言两语,逼到了这个地步?
他甚至……都没动手。
李怀安把院门“哐”的一声关上,插上门栓。
屋外撕心裂肺的吵闹声,瞬间被隔绝。
屋里,只剩下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看我干什么?快吃啊。”
李怀安重新坐下,拿起自己的碗,把最后一块红烧鱼肉塞进嘴里。
“哦……”
林婉儿这才回过神,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吃着碗里的鱼肉。
可她的眼神,却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李怀安。
这个男人,还是那个熟悉的轮廓,可内里,好像已经完全换了一个人。
吃完饭,李怀安把锅碗都收拾了。
林婉儿想去抢着干,却被李怀安一个眼神制止了。
“你去把丫头弄干净,被子裹好。”
“今晚冷。”
林婉儿不敢再说什么,听话地带着小丫头去擦洗。
李怀安洗完碗,站在屋子中央,环顾四周。
破败,漏风。
这样的房子,根本扛不住接下来的风雪。
更扛不住……可能到来的追兵。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看向外面。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雪越下越大,风声像是鬼哭。
院门口的闹剧已经散了,只留下雪地里一滩凌乱的脚印和几根鸡毛。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是林婉儿。
她已经帮小丫头收拾好,让小丫头钻进了床上唯一一床稍微厚实点的被子里。
她走到李怀安身后,犹豫了很久,才用细若蚊蝇的声音问。
“二郎……你,你怎么知道……她偷了东西?”
李怀安没有回头。
他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感受着掌心罗盘传来的,那股越来越强烈的灼热感。
“我猜的。”
他随口胡诌道。
“坏事做多了,味道是藏不住的。”
林婉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没再追问。
她只是觉得,眼前的二郎,变得越来越看不透了。
“嫂子。”
李怀安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沉。
“把家里所有能堵风的破布都找出来,把门窗缝隙都塞紧。”
“水缸里,也多存点水。”
他转过头,看着林婉儿,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
“今晚,风雪会很大。”
“不管外面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开门,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