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提着旧药篓的少女抄近路从这青石镇后山崖底这边经过,来这边准备采摘露星草做药。
她约莫十五六岁,一张鹅蛋脸莹白似玉,眉眼清绝如画,樱粉唇瓣透着浅浅的柔色,乌发用素布松松束起,几缕碎发随风轻扬,美得干净又撼人。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灵动而深邃,她的到来,竟让人觉得连寒风都温柔了几分。她常给路上的乞丐递麦饼、救受伤的小猫,是人人称道的善心姑娘。
她名叫苏清月,半年前才带着药篓来到这里,到溪口镇东边一间春草堂跟一位杨老头学医。溪口镇和青石镇中间隔了一座大山这座大山,正是青石镇的后山。
这边灵草灵药长得极好,不少别处的人都来这边采摘。
溪口镇上的人都说这姑娘怪,不爱言语,却医术了得,寻常风寒外伤,经她随手配几味草药,便能药到病除。
更奇的是,她从不收穷人诊金,偶尔还会给流浪乞丐送药,身上总飘着一股清苦的草药香,干净又疏离。
苏清月突然瞥见一道身影在一颗枯树上挂着,伤痕累累、四肢全断。她脚步顿住。上前指尖搭上林川手腕,便察觉脉象紊乱欲散,更是让她秀眉紧蹙。
“还有气息!”她惊疑一瞬,随后着急忙慌的拿麻绳将林川绑在后背。苏清月力气不大却是修行之人背着林川,向溪口镇赶去。
春草堂木门吱呀推开,药香混着暖意扑面而来。躺在椅子上闭目的杨老头听见动静抬眼瞥见林川,眉头一挑:“什么鬼,伤成这样还是人吗?”
“师傅,快救他!”苏清月气喘吁吁将人放在一旁的木椅上。
杨老头搭脉看了眼:“好狠的手段,此人不过普通人却被打的搅伤内腑,手脚全断。”
嘴上还在斥着苏清月心软惹麻烦,手却已抓药取针,“火折子、金针拿来!”
苏清月忙取来东西,见师傅施针,急问:“他能活吗?”
“这家伙伤的虽然重但体内一直有股微弱的生机不散,目前死不了。”
杨老头不再多说将金针在火上炙烤消毒,捻指刺入林川后背几处穴位,又把捣烂的草药敷在林川四肢和心口之上,手法老道利落。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林川嘴角微微动了动,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原本涣散的脉象也渐渐平稳下来,胸口起伏变得均匀,显然是熬过了最凶险的一关。
杨老头收了针,直起身看向苏清月,“平白无故捡个来历不明的人,就不怕惹上麻烦?”
苏清月抿唇:“见死不救,弟子做不到,就在青石镇崖底的枯树看到的,当时他已经昏死过去,浑身上下的伤触目惊心,看着实在可怜。”
杨老头闻言,捻着胡须的手猛地一顿,目光沉了沉,往门外瞥了一眼“难不成这小子是被人从青石镇那山丢下来的?如果是这小子到底怎么活下来的?那股生机是真硬啊。”
他转过身,看着躺椅上气息微弱的林川,又看了看苏清月,无奈摇头:“你呀,就是心太软,我们春草堂人脉不差,但平白沾了这桩事,指不定哪天就惹祸上门。”
苏清月端过一旁温着的药汤,轻轻吹了吹热气,低声道:“师傅,总不能见死不救。他看着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若是扔在那里,恐怕熬不过今夜的。”
杨老头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转身从药柜里取出一个陶瓶,倒出几粒褐色的药丸递给她:“罢了你就折腾我这老头子吧,把这个给他喂下去,能护着他的脏腑。这小子也算命硬,脉象虽弱,却没断了生机。”
苏清月接过药丸,眉眼微舒,轻声道:“谢谢师傅。”
杨老头摆摆手,往内堂走去,淡声叮嘱:“守着点,夜里有异动就喊我。”
夜色渐深,春草堂只剩一盏油灯摇曳,药香袅袅。苏清月坐在木凳上,看着林川苍白的侧脸,伸手拂开他额前沾血的碎发,眼底满是怜悯。
约莫到了后半夜,林川的脸色渐渐褪去几分灰败,呼吸也平稳了些。他唇瓣翕动,断断续续地溢出梦话,声音沙哑得厉害:“……李风……练剑……爹娘……”
苏清月垂眸望着他紧蹙的眉头,心底泛起一丝好奇。一张脸瘦得颧骨凸起,眉峰间凝着化不开的恨与痛。
林川干裂的唇瓣微微翕动,溢出几声含混的梦呓,衬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更添几分少年人不该有的绝望,是惹了什么祸事,才落得这般境地……
次日天光微亮,林川依旧昏沉未醒,脸色却比昨夜多了几分血色,呼吸也愈发平稳。
杨老头背着双手踱到躺椅边,俯身打量片刻,捻着胡须点头:“这小子的底子,比我想的还要硬实。”
说罢,他让苏清月先取来特制的夹板与疗伤草药,自己则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托起林川扭曲的四肢。
断骨处的皮肉还泛着青紫,稍一触碰便可见渗血的痕迹。那扭曲的弧度看得苏清月心尖猛地一揪,指尖都跟着微微发颤。
杨老头手法精准老道,先将捣碎的活血草药均匀敷在伤处,再用夹板固定,布条缠得松紧适宜,既能护住断骨,又不会阻碍气血流通。
“断骨错位得厉害,这般固定后,至少要静养三月才能下地。”
杨老头擦了擦额角的汗说道:“寻常人遭了这般罪,纵使活下来,四肢也难恢复如初,他这股生机,倒是真的难见。”
苏清月闻言,目光落在他紧蹙的眉峰上,心口又是一沉。她轻声道:“师傅,等他醒了,我每日去山里采些野山药和菌菇,炖些滋补的汤羹给他养身子。”
杨老头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倒是有心,只怕这小子醒来,未必领你的情。”
苏清月弯了弯唇角,没接话,转身便往灶房去了。锅里还温着给林川敷身的药汁,她想着待会儿兑些碎的甘草末,免得药性太烈,刺激得他伤处疼。
杨老头看着她的背影,又扫了一眼躺椅上气息还算平稳的林川,摇了摇头。
杨老头要去后堂翻整药圃,走时扬声叮嘱:“药汁别兑太多甘草,免得折了药效,晌午前记得把昨日晒好的药材收进药柜。”
苏清月应了一声“知道了,师傅”,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转身去了外堂药柜摸出几片甘草,放在石臼里慢慢碾磨。
白瓷杵子碾过甘草的纹路,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和着窗外的鸟鸣,倒添了几分安宁。
待甘草碎成细粉,她小跑去灶房,用木勺舀了半勺甘草末撒进去,手腕轻轻搅动,褐色的药汁便漾开一圈圈涟漪,原本冲鼻的药气里,渐渐漫出一丝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