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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若有来生

    两人拌着嘴准备把满筐的赤血芽抬到药房门口,就撞见萧家少爷萧明远领着两个跟班,正一脚踹翻一个杂役的药篓。

    那杂役摔在地上,手里的金丹草散落一地,脸色煞白地磕头:“萧少爷,我不是故意挡路的……”

    萧明远嗤笑一声,脚尖碾过一株金丹草,眉眼间满是倨傲:“瞎了你的狗眼?知道这草值多少铜板吗?赔得起吗?”

    林川攥紧了拳头,竹篮的把手硌得掌心生疼。李风赶紧拽了拽他的袖子,低声急道:“别管闲事!他可是老爷的嫡长子,而且还是淬体境的修行者,咱们普通人惹不起!”

    林川的指节攥得发白,他死死盯着萧明远碾草的脚尖,喉结滚动了几下,终究是被李风拽着往后退了半步。萧明远嫌那杂役磕头磕得慢,抬脚就往他肋下踹去。

    那杂役疼得闷哼一声,蜷缩在地上直打滚。

    “装死?”萧明远冷笑,抬脚还要再踹。

    “够了!”

    林川猛地挣开李风的手,上前一步攥住了萧明远的脚踝。他的动作又快又急,萧明远猝不及防,竟被他攥得踉跄了一下。

    林川的声音带着压不住的火气:“萧少爷,草踩了,人也打了,别太过分。”

    萧明远又惊又怒,低头瞪着他:“你敢碰我?找死!”李风魂都吓飞了,扑上来想拉开林川,嘴里直喊:“林川!快松手!”

    跟班们见状,立马围了上来,为首的那个瘦高个狞笑着攥紧拳头:“小子,敢管我们少爷的闲事,活腻歪了是吧!”

    话音未落,他的拳头就朝着林川的脸砸了过来。林川下意识偏头躲开,拳头擦着他的耳畔掠过,带起一阵风。

    另一个跟班趁机抬腿踹向林川的腰腹,林川躲闪不及,被踹得踉跄两步,后背狠狠撞在药房的门框上,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林川刚稳住身形,萧明远已怒喝着抬脚踹来。淬体境的力道裹挟着狠戾,结结实实撞在他的小腹上。

    林川如遭重击,整个人蜷缩着滑落在地,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他死死咬着牙,才没让血喷出来。

    “还敢躲?”萧明远俯身,一把揪住林川的衣领将他提起来,掌心凝聚内息,眼看就要往他面门拍去。

    李风吓得腿都软了,扑上去死死抱住萧明远的胳膊,哭喊道:“萧少爷!求您高抬贵手!林川他错了!他再也不敢了!”

    瘦高个跟班趁机上前,一脚踹在林川的腿弯处,狞笑道:“小子,识相点就赶紧磕头求饶,不然今儿非得让你躺出这药房!”

    周围的杂役们都吓得噤若寒蝉,没人敢上前,只敢远远地偷瞄着,眼底满是同情。萧明远被李风抱着胳膊,挣了两下没挣开,顿时怒火更盛,反手一巴掌甩在李风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李风被打得偏过头去,嘴角瞬间渗出血丝,却还是死死抱着不放,哽咽道:“萧少爷……求您……”

    萧明远嫌恶地啐了一口,反手狠狠往后顶去,正撞在李风的胸口。李风闷哼一声,疼得蜷缩起来,手也松了。

    没了阻碍,萧明远抬手就准备往林川面门拍去。

    林川被提着,看着那只带着戾气的手越来越近,只觉浑身的骨头都在疼,却硬是撑着一口气,双手攥住了萧明远的手掌。

    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眼底燃着不屈的火光,哑着嗓子道:“你……别太过分!”

    “找死!”萧明远被他这副死犟的模样彻底激怒,淬体境的内息猛地爆发,一股强横的力道顺着掌心撞进林川的经脉。

    林川如遭雷击,向后倒飞而出,喉头的腥甜再也压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溅在地上,刺目得很。

    瘦高个跟班见状,更来劲了,抬脚就要往林川手背上跺,嘴里骂骂咧咧“臭杂役,敢跟少爷叫板,今儿非跺碎你的骨头,看你以后还怎么采草!”

    说着那只糙布鞋带着狠劲往下落,眼看就要碾上林川的手背。

    李风嘶吼一声,顾不上胸口翻涌的剧痛,扑过来用胳膊硬生生挡住了这一脚。

    咔嚓一声脆响,骨头碎裂的声音刺耳得让人牙酸。李风浑身猛地抽搐起来,疼得他眼前发黑。

    李风喉咙里挤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闷嚎,却还是死死咬着牙,梗着脖子冲瘦高个吼:“有本事……冲我来!”

    林川睚眦欲裂,看着李风胳膊以诡异的角度弯折,眼底的火光彻底烧成了灼人的烈焰。

    他疯了似的想爬过去,可浑身经脉像是被力道搅碎,稍一用力,五脏六腑就疼得像要炸开,只能在地上蜷缩着,指甲抠进泥土里,抠出深深的血痕。

    瘦高个嫌他挡路,抬脚就往李风的腰踹去,骂骂咧咧:“找死的东西,也配挡小爷的路!”

    萧明远踱步上前,用靴尖踢了踢李风的脸,语气轻蔑又残忍:“一个杂役,也配谈义气?”

    萧明远转头看向痛得浑身发抖的林川,笑得越发狠戾,“你不是骨头硬吗?现在跪下磕三个响头,求我,我就饶他一条狗命。”

    林川看着李风惨白的脸,听着他压抑的痛哼,喉咙里的血一阵阵往上涌,他的膝盖抖得厉害。眼底的烈焰烧得通红,映着满地的血污,凄厉又绝望。

    林川的膝盖像是有刀子在剐他的骨头。他撑着地面的手还在抖,指缝里渗着血和泥,视线死死黏在李风那弯折的胳膊上,喉间的腥甜一波波往上涌。

    “噗通”一声,他的膝盖重重砸在坚硬的石板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林川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他死死咬着牙,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却带着撕心裂肺的屈辱:“我……求你……放了他。”

    萧明远看着他这副模样,笑得前仰后合,抬脚踩在他的后颈上,碾得他脸颊死死贴在泥地里:“杂役就是杂役,跪下的样子,还真是贱。”

    李风看着这一幕,目眦欲裂,眼泪混着冷汗滚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萧明远笑得越发癫狂,脚下碾着林川后颈的力道更重了几分。

    他瞥了眼在地上疼得抽搐的李风,皱起眉,抬脚便朝着李风的心口狠狠跺去。

    淬体境的内力裹挟着狠戾,只听“噗”的一声闷响,李风浑身猛地一颤,喉咙里溢出大口的鲜血,那双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手臂无力地垂落,再也没了声息。

    “李风!”

    林川目眦欲裂,瞳孔骤然紧缩,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却又在瞬间被极致的恨意填满。

    他猛地抬头,眼底血丝密布,状若疯魔,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音嘶哑得破碎:“萧明远——我要你偿命!!”

    萧明远听到这话,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偿命?就凭你?一个连蝼蚁都不如的杂役,也配说这话?”

    萧明远俯身,一把揪住林川的头发,迫使他抬头,眼底满是戏谑的残忍,“我偏不杀你,留着你这条贱命,好好看着——看着你这所谓的兄弟,死得有多不值!”

    林川趴在地上,死死盯着李风僵冷的身体,眼泪混着血沫滚落,喉咙里的呜咽像被生生扼住的兽吼,嘶哑得不成调。

    林川连抬手去碰李风的力气都没有,满心满眼只剩一片死寂的绝望。

    萧明远看得不耐烦,冲跟班抬了抬下巴:“这小子打断四肢,丢去后山悬崖喂狼。”

    瘦高个立刻领命,招呼着人上前,木棍雨点般落在林川的四肢上。“咔嚓”“咔嚓”的脆响接连不断,林川疼得浑身痉挛,却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

    林川意识在剧痛和悲恸里一点点涣散,只余下对萧明远蚀骨的恨意。

    萧明远的两个跟班拽着林川的头发,拖着他往后山走。

    粗糙的石子路剐蹭着他破碎的四肢和皮肉,留下一道蜿蜒的血痕。

    林川昏昏沉沉间,只听到跟班们的嗤笑和脚下碎石滚落的声响。

    到了悬崖边,瘦高个嫌恶地松了手,林川的身体软塌塌地滑到崖边,身下就是翻涌的云雾。

    那人抬脚在他后腰上狠狠一踹,林川便像一片残破的落叶,直直坠向那片深不见底的崖底。

    风在耳边呼啸,失重感攥着五脏六腑往下坠,林川涣散的意识里,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好像看见小时候,爹娘牵着他的手站在青石镇口,娘亲塞给他一块甜糕,眉眼弯弯:“川儿要乖,等爹娘回来,送你去学剑。”

    那时他攥着甜糕点头,眼里满是对剑修的憧憬,盼着能御剑乘风,斩尽世间不平。

    可后来,爹娘再也没回来。他成了萧家的杂役,每日劈柴挑水,被人呼来喝去,那点剑修的念想,早被磋磨得只剩一点残烬。

    为什么?

    林川喉间涌上腥甜,意识越来越模糊。为什么要丢下他?为什么让他在这泥沼里挣扎?

    李风的脸,萧明远的狞笑,爹娘模糊的背影,全都搅成一团。四肢的剧痛早已麻木,唯有心底的恨与不甘,在飞快的坠向深渊的黑暗里。

    “李风……”林川的意识在风里沉浮,那个总爱照顾他后脑勺的身影,突然清晰得不像话。

    是了,是李风,在他被人欺负时第一个冲上来,在他念叨想当剑修时拍着胸脯说“你御剑,我给你扛剑匣。”

    他一直嘲笑我想娶漂亮媳妇,但从未嘲笑过他想当剑修的梦想。李风,用自己的胳膊,生生替他挡下了那致命的一脚。

    可他呢?他眼睁睁看着李风的胳膊弯折成诡异的弧度,看着他口吐鲜血,看着他最后望向自己的眼神,满是不甘和……放心。

    “对不起……”

    林川的声音被山风撕碎,眼泪混着血珠砸进深渊。若不是他逞能,若不是他非要出头,李风怎么会落得这般下场?

    恨!滔天的恨!恨萧明远的残忍,恨自己的无能,更恨那对将他丢下、让他连保护身边人的力气都没有!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生下他,又把他丢在这冰冷的青石镇?凭什么他要做牛做马,被人践踏尊严,连剑修的梦都成了奢望?凭什么他连保护兄弟的能力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李风死在眼前!

    “爹、娘……为什么?孩儿好苦好累好想哭。”

    若有来生……

    他的呢喃被山风撕成齑粉,消散在崖谷的浓雾里。

    来生?来生他不要再投生在这薄情的世间,不要再有什么遥不可及的剑修梦,更不要再有不告而别的爹娘。

    身体还在急速下坠,风声越来越小,四肢的剧痛、胸腔的腥甜、对萧明远的恨、对李风的愧,全都一点点淡去。

    最后闯入脑海的,是李风咧嘴笑着的模样,是爹娘牵着他站在镇口的模糊背影。

    他的眼皮沉沉合上,意识如潮水般退去,彻底坠入了无边无际的、永恒的黑暗。

    再也没人知道,曾有个叫林川的杂役,带着满腔的恨与不甘,葬身在了这不见天日的深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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