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其实是废弃的林业观测站，藏在山坳深处，屋顶爬满藤蔓。李研究员停车时，雨开始下了。
雨水敲打着铁皮屋顶，声音密集得像千万颗小石子。秦云帮着把补给品搬进屋里——罐头、瓶装水、简易医疗包，还有一台老式无线电，天线已经锈蚀。
“这里安全吗？”赵明玥检查着窗外的视野。密林在雨中模糊成一片灰绿。
“理论上。”李研究员擦着眼镜上的水汽，“坐标只有陈组长和我知道。但...”他犹豫了一下，“陈婷有卫星监控，任何热源都可能暴露。”
王铁军已经在屋里走了一圈，用猎刀敲击墙壁和地板。“没有监控设备。但我们需要轮流守夜。雨声会掩盖脚步声。”
沈雨坐在唯一一张木桌旁，面前摊开放着那个金属盒。意识棱镜在昏暗的灯光下幽幽旋转，内部光点仿佛有自己的生命节奏。
“它好像在...呼吸。”沈雨轻声说。
秦云走过来。确实，那些光点的脉动节奏，竟隐约匹配着雨声的间隙——快慢，强弱，像某种对话。
“你母亲的神经图谱。”赵明玥也凑近观察，“可能保留了她的生理节律。人在深度思考或情绪波动时，脑波会有特定模式。”
“她在害怕。”沈雨突然说。
所有人都看向她。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沈雨的手指悬在棱镜上方，没有触碰，“但我能感觉到...盒子里传来的情绪。焦虑，紧迫，还有...歉意。”
李研究员调试无线电的手停了下来。“沈清秋博士在失踪前一周，曾向协会发送过加密信息。我们花了三年才破译出第一层内容。”
“是什么？”秦云问。
“只有两个字：‘快逃’。”李研究员的声音低了下去，“当时我们以为她在警告自己面临危险。但现在看来...”
“她在警告所有人。”赵明玥接话，“她预见到了今天。”
雨下得更大了。屋顶某处有漏水，水滴有节奏地砸在地板上的铁桶里，叮，叮，叮。
王铁军生起了小炉子，烧开水。橘黄的火光在潮湿的空气里摇曳，暂时驱散了寒意。
秦云口袋里的神经信号模拟器又震动了一下。这次他确定不是错觉。
他走到角落，拿出那个小设备。屏幕竟然亮了——不是电量恢复，而是某种信号激活了待机模式。一行行代码快速滚动，最后定格在一串坐标上。
“李研究员，”秦云叫他，“看看这个。”
坐标被输入到安全屋的老旧电脑里。卫星地图加载缓慢，当画面终于清晰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坐标点就在秦岭深处，距离他们当前位置不到二十公里。地图标记显示：沈清秋 - 最终研究点。
“这不可能...”李研究员放大图像，“协会搜索过那个区域三次，什么都没发现。”
“除非她不想被发现。”赵明玥指着地形细节，“看这里，山体结构——有地下空间的可能性。入口可能被故意掩埋或伪装。”
沈雨盯着那个闪烁的光点。雨水从窗户缝隙渗进来，打湿了她的肩头，但她浑然不觉。
“妈妈在那里留了东西。”不是疑问，是陈述。
“也可能是陷阱。”王铁军泼冷水，“如果陈婷早知道这个地点...”
秦云重新查看模拟器。代码还在滚动，现在显示的是时间戳：72小时后自动销毁。
“林川设置了这个。”秦云说，“他知道自己可能撑不到亲自告诉我们。所以把坐标和倒计时藏在模拟器里。”
“七十二小时...”赵明玥计算着，“差不多是我们抵达这里的时间。他在护林站就设置好了——那时他就知道自己会牺牲。”
安全屋陷入沉默，只有雨声、炉火噼啪声、还有漏水桶的叮咚声。
沈雨合上了金属盒。棱镜的光被遮住的瞬间，屋里似乎暗了一些。
“我们要去。”她说。
“太危险了。”李研究员第一个反对，“陈婷的人肯定在搜索这片区域。移动就是暴露。”
“留在这里同样危险。”秦云指着窗外，“一旦雨停，热成像就会找到我们。被动等待不是办法。”
赵明玥检查了医疗包里的药品：“我们有基础装备，二十公里山路，如果连夜赶路，天亮前能到。前提是...”她看向王铁军。
老兵已经在检查枪支弹药。“子弹不多，但够用。问题是，如果那地方真有价值，陈婷会不会已经布防？”
沈雨再次打开金属盒。这次，她直接伸手拿起了意识棱镜。
“小雨！”秦云想阻止。
但沈雨已经把棱镜握在手心。奇异的事情发生了——棱镜内部的光点突然加速旋转，形成一个小型的光涡。光涡投射到墙壁上，竟然显现出一幅模糊的地图。
是手绘的路线图。山径、溪流、巨石标记...还有一个用红笔圈出的入口符号，旁边有一行小字：
只有你能打开。对不起，我的小雨。
字迹是沈清秋的。
光影只持续了十秒就消散了。沈雨手中的棱镜恢复了平静，但她整个人在颤抖，泪水无声滑落。
“她一直...一直希望我能找到。”沈雨的声音哽咽，“即使在她最害怕的时候，她也给我留了路。”
秦云握住她的肩膀。棱镜传递的不只是地图，还有一股汹涌的情感——母亲的愧疚、爱、决绝。他也能感觉到，虽然微弱如回声。
李研究员终于点头：“我留下操作无线电，尝试联系协会残存网络。如果你们找到什么...也许能改变局面。”
计划迅速制定。轻装简行，只带必需品。雨衣可以掩盖部分热信号，夜色和雨声是掩护。
出发前，王铁军把秦云叫到一边，递给他一把匕首：“如果被包围，保护好沈雨。她的命比我们任何人的都重要。”
“我知道。”秦云接过匕首，插进靴筒。
赵明玥给沈雨注射了营养剂和温和的兴奋剂：“能让你撑到目的地。但之后会非常疲惫。”
“没关系。”沈雨把意识棱镜小心地贴身放好。晶体隔着衣服传来微温，像母亲的手心。
晚上十点，雨势稍缓。四人潜入山林。
雨水冲刷了所有痕迹，也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声。秦云负责看地图——他已经把光影地图刻在了脑子里。王铁军在前探路，赵明玥断后，沈雨被护在中间。
黑夜里的秦岭是另一个世界。树木像沉默的巨人，溪流在雨中咆哮，偶尔有不知名的动物叫声从深处传来。
走了两小时，秦云口袋里的模拟器又震动了一次。屏幕显示新的信息：
注意：生命监测信号 - 微弱但存在。方向：正东。
秦云心跳漏了一拍。林川？
他抬头看向东方——那是他们前进的方向。
沈雨也感觉到了什么，手按在胸口放棱镜的位置。“妈妈...”她轻声说，“妈妈在那里等我们。”
不是比喻。秦云突然明白了：沈清秋的意识残片，也许就保存在那个最终研究点。就像林振华的一部分留在林川的接口里。
死亡不是终结，在这个神经接口编织的世界里。
雨又大了起来。
山路越来越陡，但没人停下。
七十二小时的倒计时，正在雨声中，一秒一秒流逝。
而黎明到来时，无论发现什么，他们都将直面过去，和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