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视器后的姜闻,没有喊停。
他就那么看着,看着那个被剥去所有伪装,
赤裸着跪在泥地里的青年,
真的伸出手,拿起那件华贵的丝绸外套,去擦拭地上的水渍。
动作迟缓,麻木。
直到那件滑腻的衣料沾上了污泥,姜闻才拿起对讲机,
轻轻说了一个字。
“过。”
没有掌声。
几十个工作人员,几十个群演,就那么立在寒风里,
看着那个满身污泥的青年。
“哥!”
一道身影冲破人群,是助理孙洲。
他拿着从场务那费劲心思要来的毯子,在十月份的滇省将江辞裹了个严严实实。
毯子带来了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
江辞被那股突如其来的温暖包裹,僵硬的身体控制不住地打了一个剧烈的寒战。
他把脸埋进带着烟味和汗味的粗糙布料里,
身体的战栗过了许久才平息。
孙洲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动。
他想说些安慰的话,喉咙却像被堵住一般。
江辞把脸从粗糙的毯子里抬起一点,声音含混不清地问:
“孙洲……你帮我看看……那条底裤还能要吗?”
孙洲的大脑宕机了三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我,我就带了两条换洗的。”江辞补充道,语气里满是真实的苦恼。
孙洲抱着他的手臂愣住,刚涌上来的心疼,就这么硬生生卡在了半路。
……
雷钟捡起了地上那件已经不能再穿的丝绸外套,
那只布满老茧的手,到现在还在无法抑制地轻微发抖。
他看向不远处那个被孙洲搀扶起来的身影,对方正被人往嘴里猛灌热水。
当江辞的脸从毯子里抬起的瞬间,雷钟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
那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
刚才那个在泥地里打滚、失禁、献上所有尊严的灵魂,
已经随着导演那声“过”,彻底消散了。
姜闻已经走回了监视器前,一遍遍地回放着刚才的素材。
屏幕上,江河蜷缩在地,无法抑制地打着嗝,身体因羞耻和恐惧紧绷着。
姜闻眼中满是近乎狂热的亢奋。
他抓起桌上的剧本,翻到后面,用粗大的红笔,
将一场原本安排在一周后的戏,重重地圈了出来。
然后,他拿起对讲机。
“所有人听着,明后天休整。大后天,转场一号棚,拍别墅的戏。”
他的决定,让所有人错愕。
一号棚,是剧组斥巨资搭建的,毒枭察猜那金碧辉煌的豪华别墅。
刚拍完这种把人尊严踩进泥里的戏,立刻转到那种极尽奢华的场景?
这不合常理。
“导演……”副导演犹豫着开口,“演员刚拍完这场,情绪和身体都需要时间,是不是……”
“我要的,就是这股气。”
姜闻打断了他,眼神锐利,
“刚把他从泥里捞出来,还没让他尝到一点人的滋味,就要立刻把他扔进天堂里去。”
“我要看他站在金碧辉煌的别墅里,闻着蛋糕的香甜,脚下踩着别人的血。”
“我要看他那根刚被踩断的脊梁,是怎么在糖衣炮弹下,被彻底碾成粉末的!”
江辞的脑海中,也在此刻响起了一道迟来的提示音。
【叮!检测到强烈的心碎情绪波动……】
【心碎值来源:现场剧组女性(群体)】
【情绪判定:极致的屈辱、被摧毁的尊严……怜悯与心碎。】
【数值结算:+388点。】
【当前生命时长:15年8个月零7天。】
之前那一幕的表演让江辞又收割了近两个月的生命时长。
接下来的两天,剧组强制休整。
说是休整,片场的气氛却比拍摄时更加压抑。
大家都下意识地躲着江辞走。
江辞本人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多了一个奇怪的习惯。
吃饭的时候,他不坐板凳,就那么捧着饭盒,蹲在角落里。
背微微佝偻着,整个人缩成一团。
他在用身体,维持着江河那种被彻底驯化的肌肉记忆。
两天后。
剧组转场至一号摄影棚。
与之前那个废弃、阴冷的仓库截然相反。
这里,是金钱与权力堆砌出的天堂。
巨大的水晶吊灯从穹顶垂下,光线照亮了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
墙壁上挂着看不懂的昂贵油画,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雪茄和红酒混合的香气。
这种金碧辉煌,与江河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这里是察猜的别墅。
也是江河的地狱。
场景已经布置完毕。
长长的红木餐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
桌子中央,摆放着一个精致的,足有两层高的奶油蛋糕。
蛋糕上,用红色的果酱写着“生日快乐”。
旁边,还插着两根数字蜡烛,“2”、“6”。
而就在这张象征着温馨与庆祝的餐桌旁。
地板上,趴着一个浑身是血,正在发出低沉哀嚎的男人。
那是一个因为私自藏货,而被当众惩罚的“叛徒”。
浓郁的血腥气,和蛋糕甜腻的奶油味,诡异地混合在一起。
姜闻走到江辞身边。
他没有讲戏,也没有说任何要求。
伸出手,指了指桌上那个漂亮的蛋糕,又指了指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人。
然后,他凑到江辞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了一句话。
那声音很轻,却让江辞浑身发僵。
“现在,让我看看,江河究竟能隐忍到何种程度!”
场记板在镜头前合拢。
“ACtiOn!”
穿着暗红色丝绸浴袍的察猜,从旋转楼梯上走下。
他面带笑意,是准备为孩子庆生的慈祥长辈模样。
他走到餐桌前,拿起一把银质的餐刀,熟练地切下了一大块蛋糕。
最大,奶油最多的一块。
他将盛着蛋糕的骨瓷盘子,推到了跪在地上的江河面前。
烛光跳跃,映着他脸上温和的笑。
“阿河,你身份证上,今天生日。”
“二十六了,大人了。”
“尝尝,叔特意叫人给你做的。”
那块堆满香甜奶油的蛋糕,就停在江河面前。
香甜的气味,混杂着不远处那人喉咙里发出的嗬嗬声,钻进鼻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