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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请君入瓮

    靠山屯,徐家大院。

    那辆嚣张的爬犁虽然走了,但留下的阴影却像这一连几天的阴天一样,压在靠山屯老少爷们的心头。

    初五,俗称破五。

    按照东北的老理儿,这一天得吃饺子,还得是捏褶捏得死死的饺子,寓意捏小人嘴,免得来年遭且犯小人。

    徐家灶房里,菜刀剁在砧板上的声音哆哆作响,听着就带劲,像是在剁仇人的脑袋。

    “剁!使劲剁!”

    王婶手里挥舞着两把菜刀,对着那块冻得硬邦邦的野猪肉发狠。

    “那个啥刘大炮,我看就是个瘪犊子!敢来咱徐家撒野?也不打听打听,咱军子那是连黑瞎子都能生撕的主儿!”

    李兰香在一旁和面,虽然脸上挂着笑,但眉眼间还是藏不住那一抹忧色。

    “婶子,小点声。”

    她往窗外瞅了一眼,徐军正带着人在院子里清理积雪。

    “军哥说了,兵来将挡。咱妇道人家,把饭做好了,就是最大的帮衬。”

    “对!包饺子!”

    张三娘也来了,她现在是徐家的铁杆拥趸。

    “今儿个这饺子,必须捏得严严实实!把那姓刘的臭嘴给它缝上!”

    外头女人们在忙活捏小人,里屋男人们则在商量打豺狼。

    作坊里炉火通红。

    徐军坐在主位,手里拿着一块油布,正在仔细擦拭那把黑山弓。

    在他对面,坐着眉头紧锁的老支书杨树林,还有那个见多识广的老猎人,李守山。

    “军子,这刘大炮不好惹啊。”

    李守山吧嗒着旱烟,吐出一口浓雾,“这小子早年是跑崴子出身,手底下那帮人,都是见过血的。他在黑水屯那是坐地虎,连县里的林业公安有时候都得让他三分。”

    “他这次给你下帖子,说是盘道,其实就是要份子。”

    李守山叹了口气,“他是看上你这黑山弓和皮货的买卖了。你要是不去,或者不给好处,这以后进山的路怕是要让他给断了。”

    “断路?”

    徐军冷笑一声,手中的棉布在弓弦上一弹,发出崩的一声脆响。

    “黑瞎子山是国家的,也是老天爷的。他刘大炮算老几?想封山?他也配!”

    “可是……”

    杨树林一脸担忧,“人家毕竟人多势众,咱这就是个小屯子……”

    “杨叔。”

    徐军放下弓,眼神锐利,“人多?咱屯子一百多户,壮劳力七八十个!现在谁不指着作坊吃饭?谁不指着这大瓦房过日子?”

    “断我的路,就是断全屯子的财路!”

    “您信不信,只要我喊一声,哪怕是那些平时最怂的,为了这口饭,也敢跟他刘大炮拼命?”

    杨树林愣住了。

    他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儿。现在的徐军,那是全屯子的聚宝盆,谁敢动徐军,那就是挖全屯子的祖坟!

    “再说了。”

    徐军指了指墙上挂着的那一排弓箭。

    “这二十把黑山弓,还没交货呢。”

    “王铁柱!二愣子!”

    徐军冲着正在角落里打磨箭杆的两个徒弟喊道。

    “到!”

    两人立马站了起来,虽然年轻,但经过这一冬天的打磨,身上也练出了一股子精悍气。

    “通知护村队。”

    徐军的声音不大,却透着股子杀伐决断。

    “从今天起,无论白天晚上,屯子口必须留人望风!”

    “告诉弟兄们,把手里的弓都给我擦亮了!箭头都给我磨快了!”

    “要是有人敢闯屯子……别管他是大炮还是二踢脚,先给他来一轮‘齐射’!”

    “是!”

    王铁柱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凶光。

    自从跟了徐军,这帮年轻人的腰杆子算是彻底挺直了。

    怕?那是以前!现在手里有弓,兜里有钱,谁怕谁?!

    就在这时,院门口又传来了汽车喇叭声。

    “滴!滴!”

    屋里人一惊,以为刘大炮提前动手了。

    徐军却摆了摆手:“别慌,听这动静,不像是来找茬的。”

    他推门出去。

    只见一辆熟悉的吉普车停在门口。

    跳下来的,正是穿着黑皮夹克、满脸麻子的李二麻子。

    但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两个抬着箱子的小弟。

    “哎呦!徐兄弟!过年好啊!”

    李二麻子一脸的热络,拱手拜年。

    “李大哥?”

    徐军有些意外,“这大年初五的,咋有空跑这穷乡僻壤来了?”

    “嗨!这不是听说有人给兄弟你下帖子了吗?”

    李二麻子也没藏着掖着,直接说明了来意。

    “那个刘大炮,手伸得太长了!都伸到咱们黑山县这头来了!”

    李二麻子愤愤不平。虽然他是混县城的,刘大炮是混山里的,井水不犯河水,但徐军现在可是他的供货商和朋友,动徐军,那就是打他李二麻子的脸!

    “兄弟,哥哥我也没啥好送的。”

    李二麻子一挥手,小弟把箱子打开。

    里面是一箱子黄澄澄的猎枪子弹,还有几把开过刃的大砍刀。

    “这些玩意儿,你留着防身!”

    “另外……”

    李二麻子压低了声音,凑到徐军耳边:

    “我已经跟县局保卫科的赵科长通过气了。赵科长说了,徐家作坊是县里的重点保护单位!刘大炮要是敢乱来,县里的民兵连随时能拉出来!”

    徐军笑了。

    这就是人脉的力量。

    他之前铺的路、送的礼、结的善缘,在这一刻,全都变成了实打实的护身符。

    “多谢李大哥!”

    徐军接过箱子,眼神更加从容。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今儿个破五,进屋吃饺子!正好,我有件事儿,想跟李大哥商量商量……”

    堂屋里,热气腾腾。

    几大盘像元宝一样圆润饱满的野猪肉酸菜馅饺子端上了桌。

    这饺子皮薄馅大,一咬流油,酸菜解腻,肉香扑鼻。

    “来!李大哥,尝尝这捏小人嘴的饺子!”

    徐军给李二麻子倒满了一碗酒。

    “那个刘大炮,想吃我的肉,得看他牙口好不好。”

    徐军夹起一个饺子,狠狠咬了一口,眼神冷冽。

    “想合作?可以。”

    “但规矩……得我徐军来定!”

    他在饭桌上,跟李二麻子低语了一番。

    既然刘大炮想玩鸿门宴,那他就给对方准备一个更大的局。

    李二麻子听得眼睛越来越亮,最后猛地一拍大腿:

    “高!实在是高!”

    “徐兄弟,就按你说的办!这回,非得让那个土包子知道知道,啥叫踢到铁板!”

    窗外,爆竹声声,那是村民们在崩穷气、崩晦气。

    ……

    靠山屯,屯后打谷场。

    年还没过完,但这大年初六的清晨,靠山屯的打谷场上却是一片肃杀之气。

    没有鞭炮声,只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声。

    “一!二!一!二!”

    徐军穿着那件羊皮坎肩,手里拿着一根教鞭,站在碾盘上,目光如电。

    在他面前,是整整二十个精壮的汉子——这就是靠山屯的护村队,也是徐家作坊的安保队。

    王铁柱、二愣子、张三哥……这些人平时散漫惯了,但这几天被徐军一顿整顿,再加上那高工资和好伙食吊着,如今一个个站得标枪溜直,眼神里透着股子狠劲儿。

    “听好了!”

    徐军的声音在寒风中回荡:

    “咱们是手艺人,不是土匪。但这世道,你想安安生生做手艺,手里就得有硬家伙!”

    “刘大炮那伙人是跑崴子,心黑手狠。咱们要是不硬,这刚盖起来的大瓦房,刚开张的作坊,都得让人家给吞了!”

    “军哥!你就说咋整吧!”

    王铁柱挥舞着手里的铁桦木哨棒,“只要他们敢来,俺把脑袋拧下来给当球踢!”

    “不拼命。”

    徐军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咱们是以逸待劳。李大哥已经回县里去放风了。”

    “就说咱们初八那天,要往县里送那二十把黑山弓,还有一张极品熊皮!”

    “啊?”

    石大夯在旁边听得直愣神,“东家,那不是告诉那帮狼,咱这就是块肥肉吗?”

    “对。”

    徐军眯起眼睛,【狩】(精通)的猎人思维让他深谙陷阱之道。

    “就是要让他们闻着肉味儿。只有把狼引出窝,引到咱们设好的套子里,才能一棒子打死!”

    李二麻子天不亮就开车走了,带着徐军的计策回了县城。

    徐军回到屋里,身上带着一股子寒气。

    李兰香正坐在炕头上纳鞋底。

    见徐军进来,她赶紧放下活计,把早就温在炉子边的一碗油茶面端了过来。

    “军哥,快喝口热的,暖暖胃。”

    徐军接过碗,喝了一大口。

    香、甜、滑、烫。

    这一口下去,五脏六腑都熨帖了。

    “兰香,这几天别出门。”

    徐军放下碗,握住妻子的手,“外头风大,也乱。你就守着屋,守着黑风。”

    “俺知道。”

    李兰香乖巧地点点头,虽然心里有点怕,但看着自家男人那镇定的眼神,她就有了主心骨。

    “对了军哥,那熊皮鲁师傅说已经硝好了,软得跟绸缎似的。”

    她指了指炕梢叠得整整齐齐的那张巨大的黑熊皮。

    徐军走过去,摸了摸。

    确实是好东西,毛锋油亮,皮板柔软。

    “这就是咱们的诱饵。”

    徐军淡淡地说道,“不过,也是给你留的褥子。等办完了刘大炮,这皮子就铺在咱这炕上,谁也拿不走!”

    天色有些阴沉,似乎又在酝酿着一场雪。

    徐家作坊里,并没有因为过年而停工。

    鲁老头带着几个徒弟,正在给那些黑山弓做最后的包装。

    每一把弓,都用涂了油的羊皮包裹,再装进特制的木箱里。

    这不仅仅是货物,更是诱饵。

    “东家,”

    李守山走了进来,手里提着那杆土洋炮,腰间别着那把跟了他几十年的猎刀。

    “我看这天色……怕是晚上要有毛毛(暴风雪)啊。”

    老头眯着眼看了看窗外,“这种天儿,最适合摸营。”

    “那就让他们来。”

    徐军正在擦拭那把图拉双管猎枪。

    “大爷,咱们的套子,都下好了吗?”

    “放心吧。”

    李守山露出一口残牙,笑得有些阴森,“咱屯子周围的那几条必经之路上,我都埋了踩夹子,还拉了绊马索。只要他们敢摸黑进来,不死也得脱层皮!”

    作为老猎人,他在山林防御这块,是祖宗级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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