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
天刚蒙蒙亮,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就唤醒了整个靠山屯。
大年初一,这是农家人一年中最讲究、最喜庆的日子。
徐军醒得很早。
他看了一眼身边还在熟睡的李兰香,没忍心叫醒她。
昨晚守岁到半夜,又折腾了一番,她是累坏了。
他轻手轻脚地下地,穿上那身崭新的中山装,把每一颗扣子都扣得严严实实。
推开门,一股清冽的寒气夹杂着浓浓的火药味扑面而来。
院子里,满地都是昨夜燃放剩下的红纸屑,铺在白雪上,像是一层红地毯,看着就喜庆。
“黑风,过年好。”
徐军摸了摸从狗窝里钻出来的小藏獒。
这小家伙好像也知道今天日子特殊,没乱叫,只是围着徐军的裤腿蹭来蹭去,尾巴摇得像个风车。
徐军回屋拿了点饭菜扔给它,算是它的年夜饭。
……
“军哥!快来!出锅了!”
李兰香端着两盘热气腾腾的饺子走进堂屋。
她是特意早起煮的。
初一的饺子,那是元宝,必须得赶早吃。
“来,尝尝能不能吃到钱。”
徐军夹起一个饺子,沾了点蒜泥,一口咬下去。
“嘎嘣!”
一声脆响。
一枚洗得锃亮的五分硬币,从饺子馅里露了出来。
“哎呀!军哥你真吃着了!”
李兰香乐得直拍手,“这就叫财运当头!咱家今年,肯定发大财!”
徐军笑着把硬币吐出来,擦干净,塞进李兰香的手里:“这财运给你管着,你是咱家的财神奶奶。”
李兰香脸一红,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吃完饺子,徐家大门大开。
按照老理儿,初一早上是晚辈给长辈、下级给上级拜年的日子。
搁在以前,徐家是没人登门的绝户头。
但今年,风向彻底变了。
“徐叔!过年好!给您拜年啦!”
“军哥!嫂子!过年好!”
“东家!给您磕头了!”
从早上八点开始,徐家的门槛就被踏破了。
先是王铁柱、二愣子这帮作坊里的徒弟,一个个穿得干干净净,进门纳头就拜,那叫一个实诚。
接着是钱大爷、刘大伯带着自家孩子来谢恩。
再后来,连平时没啥来往的村民,也都提着两包红糖、一挂鞭炮,以此借口来串门,其实就是想沾沾徐家的喜气,顺便混个脸熟。
徐军和李兰香端坐在太师椅上,那是满面红光。
李兰香负责抓糖、发瓜子,徐军负责发烟、散红包,给小孩的压岁钱,虽然不多,每人两毛,但也是份心意。
整个堂屋里,笑声、拜年声、嗑瓜子声响成一片,那叫一个热闹。
就在这喜气洋洋的时候,院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清脆而陌生的马铃声。
“叮铃铃!叮铃铃!”
这声音很脆,很急,透着一股子傲气,不像屯子里那种笨重的挽马。
屋里的喧闹声稍微静了静。
徐军眉头微微一挑,【狩】(精通)的直觉让他感到了一丝异样。
这马蹄声,轻快、有力,是好马,而且是快马。
“我去看看。”
王铁柱自告奋勇地跑了出去。
没一会儿,他就跑回来了,脸色有点古怪。
“军哥……外头来了辆爬犁。”
“谁?”
“不认识。”
王铁柱挠挠头,“看着……不像咱屯子的,也不像正经庄稼人。穿得挺阔气,说是来送帖的。”
“送帖?”
徐军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走,出去迎迎。”
走到院门口,只见一辆装饰豪华的单辕爬犁停在那里。
拉车的是一匹高头大马,毛色黑亮,甚至比老支书那匹还好。
车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这人穿着一身黑色的一体式皮大衣,头戴水獭皮帽子,脚蹬高筒马靴,手里把玩着一根精致的马鞭。
他那张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神里透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审视,还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匪气。
看到徐军出来,这人并没有下车,只是微微欠了欠身,算是打了招呼。
“这位,就是靠山屯的神射手,徐军徐老板吧?”
他的声音很尖,带着一股子不知道哪里的口音。
“我是。”
徐军站在台阶上,不卑不亢,“朋友面生,哪条道上的?”
“好说。”
那人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张大红洒金的帖子,随手一甩。
“咻!”
那帖子竟然像飞刀一样,旋转着飞向徐军。
徐军眼皮都没眨,一抬手,稳稳地用两根手指夹住了帖子。
这一手,让那皮衣男眼神微微一缩。
是个练家子!
“我是黑水屯(隔壁大屯,距离二十里)来的。”
皮衣男拱了拱手,“替我家刘爷,给徐老板送个新春贺礼。”
“刘爷?”
徐军眯起了眼。
黑水屯他知道,那是全县最大的屯子,背靠深山,民风彪悍。
但他没听说过什么刘爷。
“刘保山,人称刘大炮。”
皮衣男报出这个名字时,脸上带着一股傲然之色,“我家刘爷说了,听说徐老板最近在县里风生水起,弓做得好,皮子收得也好。他老人家很欣赏。”
“初五破五那天,刘爷在黑水屯摆酒,想请徐老板过去盘盘道,顺便谈谈合作。”
这时候,站在徐军身后的老支书杨树林,脸色突然变了。
他一把拉住徐军的袖子,声音都有点哆嗦:
“军子……刘大炮……那是黑水屯的坐地虎啊!他在县里都有干亲,手底下养着几十号跑山的硬茬子!那是真正的大流氓!”
“咱这小作坊,咋惹上他了?”
徐军听完,心里有了数。
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啊。
自己的黑山弓和皮货生意太红火,终于还是引起了真正的大鳄的注意。
这个刘大炮,显然是把这一片山林看成了他的自留地,徐军的崛起,动了他的奶酪。
“合作?”
徐军打开帖子看了一眼,里面字迹潦草,透着一股子霸道。
他合上帖子,看着皮衣男,淡淡一笑:
“替我谢谢刘爷。”
“但这破五的日子,我得在家包饺子,怕是去不了。”
皮衣男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冷冷地看着徐军,手里的马鞭轻轻敲打着靴子。
“徐老板,刘爷请客,还没人敢不给面子。”
“您这生意刚开张,路还长着呢。这黑瞎子山路滑,坑多。要是没人照应,怕是容易翻车啊。”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徐军笑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身上的气势陡然爆发,【八极拳】(精通)的威压让皮衣男座下的黑马都不安地退了一步。
“回去告诉刘大炮。”
徐军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
“我徐军的路,我自己会走。不劳他费心。”
“至于这黑瞎子山……”
他指了指身后的莽莽群山:
“那是老天爷的,不是他刘家的。谁有本事,谁吃肉。”
皮衣男深深地看了徐军一眼,似乎要记住这张脸。
“好。话我带到。”
“徐老板,咱们山水有相逢。”
说完,他猛地一挥鞭子。
“驾!”
爬犁调转车头,卷起一阵雪雾,飞快地消失在了屯子口。
院子里,一片死寂。
刚才那喜庆的气氛,荡然无存。
大家都听出来了,这是有人要来摘桃子了,而且是个比赵大山狠上一百倍的硬茬子。
“军子……”
李兰香担忧地走过来,握住徐军的手,“那人看着不像好人。”
“没事。”
徐军拍了拍她的手,眼神中闪过一丝冷厉的寒芒。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想吃我的肉?那得看他有没有一副好牙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