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手!都给老子看准了再往上按!”
寒风中,石大夯站在新砌好的两米高石墙上,手里拿着一把抹泥刀,正指挥着二愣子他们干一件细致活儿。
徐军站在墙根底下,脚边放着一筐刚砸碎的玻璃碴子,之前为了防盗,特意留下的废玻璃和破酒瓶。
“水泥灰要厚!玻璃碴子要尖头朝上!密密麻麻地给我插满了!”
徐军的声音不大,却透着股子狠劲儿,“我要让那些没安好心的,连墙头都摸不着!”
“好嘞!军哥你就瞧好吧!”
二愣子戴着厚手套,捏起尖锐的玻璃片,一块块地嵌进未干的水泥里。
阳光一照,那墙头上寒光闪闪,像是一排排锋利的狼牙。
在这个治安基本靠狗、防盗基本靠吼的年代,这道插满玻璃碴子的高墙,就是徐家作坊最硬的铠甲。
以后,不管是赵大山想搞破坏,还是外来的贼想偷皮子,只要敢爬墙,先得留下一层皮!
墙砌好了,屋里的活儿也没停。
李守山正盘腿坐在热炕头上,手里拿着那张硕大的白狼王皮。
经过半个月的硝制、揉搓、阴干,这张原本硬邦邦、带着腥味的生皮,现在已经变得像绸缎一样柔软,皮板洁白,毛色银灰发亮,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
“成了。”
李守山吧嗒了一口烟,眯着眼,一脸的陶醉。
“这是头层板,这毛色,这手感……那是能进宫当贡品的玩意儿!”
他把皮子递给旁边正在缝皮袄的李兰香。
“东家说了,这张皮子不卖,也不做衣服。”
“干啥用?”
李兰香摸着那顺滑的狼毛,爱不释手。
“做褥子!”
李守山嘿嘿一笑,“铺在身底下,什么寒气、湿气都近不了身!专治腰腿疼,还能……咳咳,还能壮阳气!”
李兰香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她想起了昨晚徐军说的话,心里那是又羞又喜。
午饭过后,是一天中最惬意的猫冬时光。
徐军没干活,他正坐在新房的堂屋里,守着那盆刚从外面端进来的冻梨。
他往盆里倒进凉水,这叫“缓”,用凉水解冻。
不一会儿,冻梨表面就结出了一层厚厚的冰壳。
徐军轻轻一敲,冰壳碎裂,露出了里面软化了的、褐色的果肉。
“兰香,来,吸一口。”
徐军咬开一个小口,递给正在缝纫机前忙活的妻子。
李兰香凑过去,滋溜吸了一口。
冰凉、酸甜的梨汁顺着喉咙流下去,瞬间带走了屋里火墙烤出来的燥热。
“真甜!”
她眯着眼睛。
“这叫这顿吃完下顿不想。”
徐军笑着帮她擦了擦嘴角的汁水,“等你有了身子,我就天天给你缓冻梨吃,听说那玩意儿止吐。”
“去你的!还没影儿的事呢……”
李兰香脸红红的,手里的活儿却没停。
随着缝纫机哒哒哒的响声,一张张狼皮、兔皮被拼接在一起。
那二十多张普通狼皮,被做成了两条宽大的狼皮褥子。
一条给老屋的李守山和鲁老头铺,一条……徐军打算给新房的东屋铺上。
天刚擦黑,徐军就抱着那条刚缝好的、足有两米长的大狼皮褥子进了东屋。
其中,正中间那块,用的正是那张白狼王皮!
他把褥子往热乎乎的炕席上一铺。
银灰色的狼毛在灯光下泛着光,那种野性的美感和火炕的温馨交织在一起,给人一种强烈的安全感。
这是真正的坐山雕级别的待遇!
“来,试试。”
徐军拉着李兰香,两人一起躺在了狼皮褥子上。
身下是滚热的火炕,背上是柔软顺滑的狼毛,那种感觉,简直像是漂浮在云端,又像是被一团温火包裹着。
“暖和……真暖和……”
李兰香舒服地叹了口气,她在褥子上蹭了蹭,“军哥,这比棉花褥子强多了!”
“那是。”
徐军侧过身,看着妻子,“这狼王皮有灵性,辟邪,还能护着咱家的小崽子。”
“哪来的小崽子……”
李兰香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徐军的手已经不老实地钻进了她的衣襟。
窗外,寒风呼啸,刮得玻璃窗啪啪作响。
屋内,春意渐浓。
就在两人温存过后,正准备吹灯睡觉的时候,院子里突然传来了黑风的低吼声。
紧接着,是敲门声。
“东家!睡了吗?”
是王铁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
徐军披上衣服,下了炕,打开房门。
一股冷风灌进来。
王铁柱满头是汗,站在门口,神色有些紧张。
“咋了铁柱?这么晚?”
“军哥,出事儿了……不,是有信儿了!”
王铁柱喘了口气,压低声音说道:
“俺刚才去给村西头的李寡妇送做好的弓囊,回来路过知青点那块废地……”
“俺瞅见赵大山那两口子,正跟两个外地人在那嘀嘀咕咕!”
“俺没敢靠太近,就听见那外地人说啥……山参……五百块……还有啥一定要搞到手!”
徐军的眼睛猛地眯了起来。
山参?五百块?
赵大山这只死狗,居然还没死心?
他这是勾结外人,想打那地窨子里东西的主意?还是惦记上了李守山那本《山经》里记载的宝贝?
“看清那俩人长啥样了吗?”徐军问。
“没看清脸,天太黑。”
王铁柱回忆道,“不过……听口音像是南边来的,而且……手里好像提着那个……探测仪?”
“探测仪?”
徐军心中一凛。
在这个年代,能拿这玩意的,绝对不是普通的蟊贼。
这怕是……职业的挖参人或者盗墓贼!
“行,我知道了。”
徐军拍了拍王铁柱的肩膀,“这事儿你烂在肚子里,别跟别人说。这几天,让兄弟们警醒着点。”
“回去睡吧。”
送走王铁柱,徐军回到屋里,没有立刻上炕。
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
黑风正蹲在墙头,死死盯着村外的方向。
“赵大山啊赵大山……”
徐军喃喃自语。
“本来想让你自生自灭,既然你非要找死……”
“那就别怪我拿你祭山了。”
他转过身,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黑山弓和那杆图拉猎枪。
这个冬天,注定不会太寂寞。
……
靠山屯,村口供销社前。
大雪后的屯子,原本该是静谧的,但这会儿,供销社门口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老娘们儿和闲汉。
在那雪地上,停着一辆看着就洋气的偏三轮摩托车。
车旁站着两个穿着翻毛领皮夹克、脚蹬大皮靴、一看就不是本地人的汉子。
其中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正操着一口南方口音,跟供销社的代销员比划着:
“老乡,你们这山里,有没有那种老林子?就是平时没人去的地方?”
他手里还拿着个像地雷探侧器一样的玩意儿,在那晃来晃去。
“这……这俺哪知道啊。”
代销员一脸警惕,“这大雪封山的,谁没事往老林子里钻?那是喂狼呢!”
“哼。”
另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冷哼一声,从兜里掏出一张大团结,在代销员眼前晃了晃。
“只要带路,这就归你。”
人群外围。
徐军穿着那件旧棉袄,帽以此压得很低,手里提着个酱油瓶子,混在看热闹的人堆里。
【狩】(精通)的听觉和观察力,让他瞬间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南方口音,虎口有茧,练家子或常年干重活,眼神凶,身上有股子土腥味……”
徐军心中冷笑。
这味儿他熟。
这是常年钻山沟、挖绝户坟、或者是刨棒槌的金耗子!
赵大山这个蠢货,这是引狼入室啊!
他们手里的那个探测器,怕不是来探金矿的,就是来探宝的。
“看来,李大爷那本《山经》里的红圈,被人给盯上了。”
徐军没惊动他们,转身悄悄退出了人群。
……
徐军一进屋,就把正在教徒弟选皮的李守山给拉到了里屋。
“大爷,出事了。”
徐军把刚才在供销社看到的情况,还有昨晚王铁柱听到的“五百块”、“山参”等字眼,一五一十地说了。
李守山听完,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瞬间沉了下来。
他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屋里烟雾缭绕。
“那帮人是冲着参王去的。”
“参王?”
徐军一愣。
“嗯。”
李守山从怀里掏出那本泛黄的《山经》,翻到画着红圈的那一页。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儿了。我在黑风口的一棵老红松底下,发现了一株六品叶的苗子。当时它还不够火候,我就给它系了红绳,埋了铜钱,没动它。”
“算算日子……今年正好是它成精的时候。”
老头的声音有些发抖:
“那地方隐蔽,一般人找不着。但要是赵大山那个畜生……当年我喝多了,可能跟他爹吹过牛……”
“这就对上了。”
徐军眼中寒光一闪。
赵大山这是要把这颗摇钱树卖给外人,换他在县里立足的本钱!
在这个年代,一颗品相完美的六品叶老山参,卖个几千块跟玩一样!那是真正的传家宝!
“军子,不能让他们得逞!”
李守山急得要下炕,“那是咱们黑瞎子山的灵气,咋能让外人刨了去?!”
“大爷,您坐着。”
徐军按住老头,“您这腿脚,去了也是送菜。这事儿,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