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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3章赌命窟,第一滴血

    通道向下延伸,石阶陡峭湿滑,两侧石壁渗出暗红色的水珠,滴落时发出“嗒、嗒”的轻响,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如心跳。

    花痴开走在最前,“不动明王心经”在体内缓缓运转,眼中金芒流转,将周围每一寸景象都摄入脑海。通道并非直通到底,而是盘旋向下,每转一圈,温度便升高几分,硫磺味也浓烈几分。石壁上开始出现人工开凿的痕迹——斧凿的纹理、烟熏的焦黑,甚至还有几处深深嵌入石壁的铁环,铁环上拴着锈迹斑斑的锁链,锁链尽头空荡荡垂着。

    “公子,这地方煞气好重。”小七压低声音,手握在腰间的刀囊上。他自幼习武,对杀气煞气最为敏感,此刻已能清晰感受到前方传来的、如同实质般的压迫感。

    阿蛮一言不发,但额头上已渗出细密汗珠——不只是热,更是一种源自本能的战栗。这黑塔般的汉子经历过生死搏杀,却从未感受过如此诡异的气息。

    转过第七个弯,前方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方圆百丈,洞顶高悬,无数钟乳石垂下,石尖滴着暗红色的液体。洞穴地面不是平整的,而是坑坑洼洼,布满大小不一的凹坑,每个坑中都蓄满滚烫的岩浆,红光涌动,热浪扭曲了空气。

    洞穴中央,九根巨大的石柱拔地而起,柱身缠绕着碗口粗的铁链。每根石柱顶端,都立着一座石台——那便是赌台。

    最骇人的是洞穴四壁。那里不是光滑石壁,而是密密麻麻的……牢笼。

    铁栅栏嵌入岩体,每个笼子不过丈许见方,笼中关着人。有的衣衫褴褛,蜷缩在角落;有的状若疯癫,抓着栏杆嘶吼;有的盘膝静坐,但眼神空洞如死。粗略一扫,不下三百之数。

    “这些都是……赌输了的人?”阿蛮喉结滚动。

    “不止。”花痴开目光扫过那些牢笼,停在洞穴最深处——那里有一面特殊的墙。墙上不是牢笼,而是一幅巨大的浮雕:无数只手从岩壁中伸出,姿态各异,有的握着骰盅,有的捻着骨牌,有的数着筹码。每一只手都栩栩如生,指甲缝里甚至能看到暗红的污渍。

    “那是‘千手壁’。”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花痴开转头,看见一个佝偻老者从阴影中走出。老者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窝空洞,脸上布满刀疤,左手齐腕而断,断口处包扎着脏污的布条。他穿着破旧的灰色短褂,赤着脚,脚背上烫伤疤痕层层叠叠。

    “老朽是这‘赌命窟’的引路人,人称‘独眼老九’。”老者咧开嘴,露出仅剩的三颗黄牙,“三位是来闯关的?”

    “是。”花痴开点头,“敢问第一关‘赌命’,如何赌法?”

    独眼老九嘿嘿一笑,用断腕指了指洞穴中央的九根石柱:“看见那九座赌台了?每台都有规矩。你们需任选一台,与‘守关人’对赌。赢了,过关;输了……”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残忍的光:“输了,就留在笼子里,或者……上那面墙。”

    话音未落,洞穴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凄厉惨叫。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左侧第三根石柱上,一个中年汉子被两个黑衣人架着,拖到那面“千手壁”前。汉子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黑衣人将他的右手按在岩壁上,另一人举起铁锤——

    “不!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能赌!我——”

    锤落。

    “咔嚓”一声脆响,骨裂筋断。汉子的右手被硬生生砸进岩壁,鲜血喷溅,指骨刺破皮肤露出白茬。他惨叫着,抽搐着,却被牢牢按住。紧接着,有人抬来一桶滚烫的岩浆,缓缓浇在手上。

    血肉遇热发出“滋滋”声响,白烟升腾,焦臭味弥漫。汉子晕死过去,那只手却已与岩壁融为一体,成为浮雕的一部分。

    整个过程不过半盏茶时间。洞穴内一片死寂,只有岩浆翻滚的咕嘟声。

    “那是‘飞牌手’赵三。”独眼老九语气平淡,“上月闯关,连输七局,按规矩,留一只手。还算运气好,只是手。”

    花痴开沉默。他身后的阿蛮青筋暴起,小七的指尖已扣住了飞刀。

    “选哪台?”独眼老九问,“每台守关人不同,赌法不同。一号台赌骰子,守关人是‘骰魔’;二号台赌骨牌,守关人是‘天牌老鬼’;三号台赌麻将……”

    他一台一台介绍过去。当说到第九台时,他顿了顿:“九号台,赌‘熬煞’。”

    “熬煞?”花痴开挑眉。

    “对,最简单的赌法。”独眼老九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两人对坐,各持一柄匕首。同时在自己身上划一刀,谁先撑不住倒下,谁输。伤口深度、位置不限,但必须见血见肉。”

    这哪里是赌,分明是酷刑。

    花痴开的目光在九根石柱间游移。他能感受到,每一座赌台都散发着不同的气息——有的狡诈,有的阴毒,有的暴戾。而第九台……那是最纯粹的煞气,如同洪荒凶兽在低吼。

    “我选九号台。”花痴开淡淡道。

    独眼老九独眼中精光一闪:“确定?九号台守关人‘血屠’,入窟七年,对赌九十八场,全胜。死在他手下的有四十三人,残五十五人。”

    “确定。”

    “好!”独眼老九哈哈大笑,“有胆色!随我来。”

    他引着三人穿过洞穴。路过那些牢笼时,无数目光投射而来——贪婪、好奇、绝望、讥讽。有人伸手抓挠栏杆,嘶声喊叫:“新人!赌!赌!赌命啊!”

    更有人认出花痴开:“那小子……是不是花千手的种?”

    “像!真像!那双眼睛……”

    “花千手死了,儿子来送死,哈哈哈!”

    小七和阿蛮面色铁青,花痴开却充耳不闻。他眼中只有那座九号赌台——石柱顶端的平台约三丈见方,台面中央摆着一张石桌,桌两侧各有一把石椅。此刻椅子上空无一人。

    独眼老九走到石柱下,拍了拍柱身。柱上铁链哗啦啦响动,竟垂下一条软梯。

    “上去吧。”他道,“守关人马上就到。”

    花痴开攀梯而上。软梯摇摇晃晃,离地十丈,下方是滚烫的岩浆池。若失手坠落,顷刻间便会化作焦骨。

    登上平台,热浪更盛。石桌表面光滑如镜,倒映着洞顶的钟乳石。桌面上没有任何赌具,只有两个位置前各放着一柄匕首——乌黑的匕身,刃口泛着幽蓝的光,显然淬过剧毒。

    “匕首上涂的是‘九阴腐骨散’。”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见血封喉,但不会立刻死。伤口会慢慢溃烂,腐肉化脓,七七四十九日后,全身烂尽而亡。放心,这四十九天里,你会一直清醒,看着自己一点点烂掉。”

    花痴开抬头。

    石台边缘,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壮汉。他身高九尺,赤裸上身,肌肉虬结如铁铸,胸前背后布满纵横交错的伤疤,最长的从左肩斜贯至右腰,肉翻卷着,尚未完全愈合。他脸上带着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睛里没有疯狂,没有暴戾,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血屠。”花痴开道出对方名号。

    “是我。”血屠走到石桌前,在对面坐下,拿起一柄匕首,“规矩独眼老九说了。补充一条:每刀至少一寸深,三寸长。我会数刀数,你先划还是我先?”

    “同时。”花痴开也拿起匕首。

    血屠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点头:“好。”

    两人相对而坐,将左手平放桌面。右手持匕,刃口对准左臂。

    洞穴下方,所有人都仰头看着。独眼老九眯起独眼,小七和阿蛮拳头紧握,笼中囚徒们兴奋地拍打栏杆。

    “开始!”血屠低喝。

    话音落,两道寒光同时闪过。

    “嗤——”

    皮肉撕裂的声音轻微而清晰。花痴开左臂上,一道三寸长的伤口翻开,鲜血涌出,滴落石桌。伤口边缘迅速泛黑,剧痛如毒蛇钻心。

    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看着血屠——对方手臂上的伤口更深,几乎见骨,血如泉涌,可他连眼睛都没眨。

    “一刀。”血屠声音平稳,“继续?”

    “继续。”花痴开道。

    第二刀,两人划在右臂。

    第三刀,划在左腿。

    第四刀,右腿。

    每刀落下,台下便传来一片倒吸冷气声。寻常人挨一刀已是剧痛难忍,这两人却如同划的不是自己的肉,面无表情,动作稳定。更可怕的是,每一刀都在加深、加长。

    第五刀,血屠划在腹部,伤口横贯,肠子隐约可见。花痴开也划在腹部,但伤口稍浅。

    “你怕了?”血屠冷笑。

    “不是怕。”花痴开声音平静,“是在算你的极限。”

    “极限?”血屠大笑,笑声在洞穴中回荡,“老子没有极限!”

    第六刀,他竟划向自己的脸——从额头斜劈至下巴,皮开肉绽,面具被割裂,露出半张狰狞的面孔。鲜血糊了满脸,他却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边的血。

    花痴开这一刀划在胸口。

    台下已鸦雀无声。连那些疯癫的囚徒都停止嘶吼,呆呆看着。

    阿蛮牙关紧咬,几乎要冲上去,被小七死死按住。小七眼中含泪,他知道,这是公子自己选的路,谁也不能插手。

    第七刀。

    血屠的手终于抖了一下。不是怕,而是失血过多,肌肉开始痉挛。他盯着花痴开,发现对方虽然面色苍白,但呼吸平稳,握匕的手稳如磐石。

    “你……练过‘熬煞’?”血屠声音沙哑。

    “练过。”花痴开承认,“夜郎七教的。”

    血屠眼中闪过复杂情绪:“难怪……难怪你敢选这一关。但你可知,这七年,我在赌命窟熬的是什么?”

    他站起身,撕开裤腿。众人这才看见,他的双腿上密密麻麻全是伤口,新旧叠加,有些深可见骨,有些已经溃烂流脓。

    “我每天割自己三刀,七年,七千六百五十五刀。”血屠缓缓道,“疼痛对我而言,就像呼吸一样自然。你拿什么赢我?”

    花痴开也站起身,解开上衣。

    台下响起一片惊呼。

    他的身体上,竟然……没有多少伤疤。除了刚才划的七刀,皮肤光洁,肌肉匀称,与血屠那布满伤痕的躯体形成鲜明对比。

    “你没有熬煞?”血屠愕然。

    “熬了。”花痴开淡淡道,“但不是熬皮肉之苦。”

    他指着自己的心口:“我熬的是心煞。七年前,我父亲惨死的那一夜,我就开始熬了。每天夜里,我都会在梦中重温那一幕——父亲的鲜血,母亲的眼泪,仇人的狞笑。那种痛,比刀割深万倍。”

    他直视血屠:“你以为你熬了七千多刀很了不起?我熬了三千多个日夜的心煞,每一夜都如同凌迟。你要比比吗?”

    血屠呆住了。

    他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赌命窟里,所有人都以为熬煞就是熬皮肉,谁曾想过还有熬心这一说?

    “第八刀。”花痴开重新坐下,拿起匕首,“这一刀,我划心脏位置,你随意。”

    台下哗然。

    心脏位置,稍有偏差便是立毙当场!即便不偏,刀入胸腔,伤及心肺,也是九死一生!

    血屠死死盯着花痴开,面具下的脸剧烈抽搐。半晌,他缓缓坐下:“你……赢了。”

    “认输?”花痴开问。

    “认输。”血屠颓然,“我熬得住皮肉,熬不住你那种眼神……那不是人的眼神,是厉鬼的眼神。你心里装着的东西,比我身上所有伤加起来都重。”

    他将匕首扔下石台,“当啷”一声,坠入岩浆池。

    “过关。”独眼老九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带着几分惊叹,“七年了,第一次有人让血屠认输。”

    花痴开放下匕首,撕下衣襟,开始包扎伤口。动作熟练,仿佛做过千百遍。

    血屠看着他,忽然问:“你父亲……真是花千手?”

    “是。”

    “难怪……”血屠喃喃,“当年你父亲来天局,也是选最难的路,闯最险的关。他说过一句话,我至今记得。”

    “什么话?”

    “他说:‘真正的赌徒,不是赌钱,不是赌命,是赌一口气。一口气在,人就在;一口气散,神仙也救不回。’”

    花痴开包扎的动作顿了顿。他仿佛看见父亲站在赌桌前,意气风发,笑对强敌。

    “谢谢你告诉我。”他轻声道。

    血屠站起身,走到石台边缘,背对着花痴开:“第二关‘赌运’,守关人是‘鬼算’。他算无遗策,你要小心。”

    说完,他纵身一跃,竟从十丈高台直接跳下,稳稳落在洞穴地面,头也不回地走入黑暗。

    花痴开包扎完毕,攀梯而下。落地时,小七和阿蛮立刻围上来。

    “公子,你的伤……”小七眼睛通红。

    “无妨。”花痴开摇头,“九阴腐骨散虽毒,但夜郎七早给我服过‘万毒辟易丹’,三个月内,百毒不侵。”

    他看向独眼老九:“第二关在哪?”

    独眼老九深深看了他一眼:“随我来。不过小子,我得提醒你——鬼算那老家伙,不比血屠。血屠是明刀明枪,鬼算却是杀人不见血。跟他赌,输了都不知道怎么输的。”

    “那更要会会了。”花痴开迈步向前。

    三人穿过洞穴,走向另一端的通道。路过那些牢笼时,囚徒们不再讥讽,而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花痴开——有敬畏,有嫉妒,也有……希望。

    “小子!”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从某个笼子里传出。

    花痴开停步。发声的是个白发老者,瘦得皮包骨头,但眼睛很亮。

    “你父亲……是不是花千手?”老者问。

    “是。”

    老者眼中闪过泪光:“好……好!花家有后!小子,记住——天局的根不在赌术,在人心。欲破天局,先破人心!”

    说完,他剧烈咳嗽起来,咳出血沫,却还在笑。

    花痴开对老者深深一揖,继续前行。

    通道尽头,又是一扇青铜门。门上刻着一副八卦图,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卦象缓缓转动,变幻无穷。

    “这便是‘赌运窟’入口。”独眼老九道,“老朽只能送到这里。进去后,自有人接引。”

    他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小子,鬼算精于卜算推演,能算天算地算人心。你要赢他,只有一个办法——让他算不准。”

    “如何让他算不准?”

    “我不知道。”独眼老九摇头,“但当年你父亲赢过他一次。据说……用的是‘无心之法’。”

    无心之法?

    花痴开若有所思。他伸手推向青铜门。

    门无声开启。

    门后,是一片黑暗。绝对的黑暗,连一丝光都没有。

    花痴开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

    身后,青铜门缓缓关闭,将小七和阿蛮担忧的目光隔绝在外。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将他吞没。

    (第403章完,字数:4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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