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里。
杰克的声音停了。
他低着头,肩膀在微微颤抖。
空气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
屋里所有人都僵住了。
李晴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那孩子……”
“我哥带她去打掉了。”
杰克的声音没有一丝情感。
“嫂子在家里上吊了。”
“我哥下班回家发现的。”
“绳子勒进了肉里,脸色紫青。”
“送到医院,命是救回来了。”
“但人却是彻底垮了。”
杰克闭上眼睛。
那段回忆对他而言,是反复的凌迟。
嫂子艾米莉出院后,不再说话。
她也不再尝试自杀。
只是整天坐在窗边,看着外面。
一看就是一整天。
哥哥汤姆带着她去看了很多心理医生。
纽城有名的医生几乎都找遍了。
没用。
钱花光了,病情没有任何好转。
嫂子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一个只有绝望和痛苦的世界。
【这剧情,比他妈八点档还狗血。】
【可这偏偏是现实。】
陈宇心里不是滋味。
他看着杰克。
这个中年男人,在童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后来呢?”陈宇问。
“后来,我哥放弃了。”
杰克说。
“他不再带嫂子去看医生。”
“他开始酗酒,每天都喝得烂醉。”
“家里再也没有过欢笑声。”
“只有静,该死的静!”
“我以为,这个家就要这么完了。”
“直到有一天。”
杰克的声音顿了顿。
“我哥的眼神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被打断腿、打瞎眼后,只知道借酒消愁的懦弱男人。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情绪。
只剩下一片死寂。
从那天起,哥哥不再喝酒了。
他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开始找工作。
虽然腿瘸了,眼睛也瞎了一只。
但他还是找到了活。
在码头当搬运工。
干最累的活,赚最少的钱。
但哥哥从不抱怨。
他只是默默地干活,默默地攒钱。
【这是……要搞事情的节奏?】
陈宇心里嘀咕。
几年过去了。
杰克也从一个六岁的小孩,长成了一个少年。
家里攒了一些钱。
有一天,哥哥汤姆回家。
带回来一个女孩。
“她叫安妮。”
哥哥这样介绍。
陈宇心里一动。
安妮·米勒。
重点要来了!
“她是从哪来的?”林冰问。
“晨光之家孤儿院。”
杰克回答。
陈宇和苏清竹对视了一眼。
所有的线索,都串起来了。
杰克继续说。
“安妮是个很漂亮的东方女孩。”
“黑头发,黑眼睛。”
“刚来的时候,大概五六岁的样子。”
“很瘦小,怯生生的。”
“她不说话,总是躲在哥哥身后。”
“看着她的眼睛,你能看到一片纯真。”
“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安妮的到来,给这个死气沉沉的家,带来了一点点生机。
嫂子艾米莉的状况似乎好了一些。
她会给安妮梳头,会给她讲故事。
虽然她还是不笑。
但她的眼神里,有了一点光。
小杰克也很喜欢这个新来的妹妹。
他把自己的玩具分给她。
带她去后山掏鸟窝。
安妮渐渐开朗了一些。
她会对着杰克笑了。
那时的杰克以为,生活终于要好起来了。
可他错了。
起初是搬家。
从纽城的社区,搬到了一个非常偏僻的村庄。
周围几十里都没有邻居。
只有一片荒芜的土地,和一栋破旧的房子。
哥哥说,这里清静,适合嫂子养病。
杰克信了。
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房子有个地窖。
哥哥不许他和安妮靠近。
到了晚上,地窖的门就会被锁上。
然后。
杰克就会在半夜,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从地窖里传出来。
起初是尖锐的哭声。
凄惨,绝望。
后来,变成了哀嚎。
不像是人的声音。
更像是野兽在临死前的悲鸣。
【卧槽,不会吧?】
【玩这么大?】
陈宇感觉头皮有点发麻。
年少的杰克很害怕。
他问哥哥,地窖里是什么。
哥哥说,是老鼠。
杰克当然不信。
老鼠怎么会发出那样的声音?
好奇心战胜了恐惧。
让他在一个夜晚。
悄悄爬下了床。
他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一步一步,挪到地窖门口。
地窖的门上有一个小小的通风口。
他踮起脚尖,凑了过去。
里面的景象,让他永生难忘。
地窖里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
灯光摇曳。
安妮被绑在一根木桩上。
她身上全是伤痕。
青一块,紫一块。
哥哥汤姆手里拿着一根皮鞭。
他面无表情。
一下,又一下地抽在安妮身上。
嫂子艾米莉就站在旁边。
她嘴里念念有词。
像是在念诵什么咒语。
她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空洞。
而是变成了一种狂热。
一种病态的兴奋。
“记住这种痛!”
“只有痛苦,才能让你变强!”
“你要杀了那个男人!”
“为我们报仇!”
杰克躲在门外,浑身发抖。
他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想冲进去,双腿却像灌了铅。
那一刻,他全明白了。
这不是虐待。
这是一场复仇。
一场蓄谋已久的,扭曲的复仇。
哥哥嫂嫂,在制造一件武器。
一件专门用来复仇的,人形武器。
而安妮,就是那件武器。
从那天起,杰克的世界崩塌了。
他不敢再看哥哥嫂嫂的眼睛。
他更不敢和安妮说话。
安妮变了。
她不再笑了。
她的眼神,变得和哥哥一样。
死寂,冰冷。
原本漂亮的黑眼睛里,看不到一点光。
整个人瘦得脱了相。
每天,她都要接受非人的训练。
格斗,枪械,体能。
还有……
如何去诱惑男人。
嫂子会亲自教她。
教她如何搔首。
教她如何用身体,去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杰克好几次都看到。
安妮在训练中被打得昏死过去。
然后被一盆冷水浇醒,继续训练。
他想去帮忙。
但他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
他能做什么?
“我试过和她说话。”
杰克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把我攒了很久的糖给她。”
“她不要。”
“我把我在后山找到的漂亮石头给她。”
“她看都不看一眼。”
“她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每天重复着训练,吃饭,睡觉。”
“只有一次。”
“我过生日那天,嫂子难得地做了蛋糕。”
“我把最大的一块给了她。”
“她看着我,很久。”
“然后,她笑了。”
“那是她搬到村子后,唯一一次对我笑。”
“那笑容,成了我记忆里唯一的光。”
地下室里,一片沉默。
张璐瑶忍不住开口。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是典型的创伤投射。”
“你的哥哥嫂子,把他们自己遭受的全部创伤和复仇执念,都投射到了安妮身上。”
“这不是训练,这是一种极端的精神移植。”
“他们在抹杀安妮本身的人格,强行把她变成另一个自己。”
陈宇听得心里发寒。
他看着杰克痛苦的样子。
一个家庭的悲剧,最终演变成了另一场罪恶。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杰克的声音把众人拉回现实。
“直到二十年前,我和安妮都长大了。”
“突然有一天,她终于对我开口了。”
“但她,只说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