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冕看着安禄山的神色摇头苦笑:“权倾朝野?别人不知道这个权倾朝野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您还不知道吗?”
“不过是皇帝的一条狗罢了。”
“其目的便是为了让皇帝能够抢夺陈氏手中的权利。”
“但更大的问题是,皇帝真的能够抢走陈氏手中的权力吗?”
安禄山倒是轻笑一声:“抢走陈氏的权力?其实想要抢走陈氏的权力很简单,只是之后要付出的代价没有几个人能够承受得起就是了。”
他感慨的说道:“陈氏其实并不贪恋权力,因为他们的手中有着比权力更加强大的东西。”
“你以为漠北、会稽、以及西域的陈氏支脉都是吃素的吗?你以为为什么那么早陈氏就将自己的血脉分散在天下各地,甚至东西南北中各有一脉?”
“难道这就是巧合吗?”
“当然不是巧合。”
安禄山神色幽幽,他丝毫不避讳这里是长安,可能到处都有皇帝的探子,他只是自顾自的说着自己内心的想法。
“西域的陈氏占据着绝佳的地理位置,无论是黑油进入到长安城也好,还是其余的西域货物进入到长安城也好,都要经过西域陈氏的同意,占据着这个位置的他们不仅仅是占据着绝佳的地理位置,甚至还是占据着一部分的经济命脉。”
“这是财。”
“而会稽陈氏所占据的也同样是财与地,前两年陛下搞的那个什么叫做海上丝绸之路的东西,不也是捞钱的吗?”
“你知道市舶司一年能够赚多少钱吗?如今大唐的赋税有一大半都是市舶司赚到的。”
“漠北陈氏占据着的则是地理位置与人,主要是兵卒。”
“漠北草原之上的牧民善于养马,他们掌握的就是骑兵、乃至于是重骑兵,只要中原稍微有一些动静,他们顷刻之间就可以南下,与北上的会稽陈氏南北夹击。”
“而更重要的布局则是官渡陈氏。”
“官渡陈氏掌握着天下民心,大多数的官吏所学习的都是政治学与儒家思想,最开始的时候儒家思想倒是可以和陈氏平分秋色,但是当某一代的陈氏子弟成为了大儒之后,儒家就被陈氏的政治学思想给入侵了。”
“如今的儒家看似还是儒家,实则不过是被政治学占据了内核的傀儡罢了,这也是为了让皇帝的脸面上看起来好看一些。”
“这就是为什么陈氏之所以如此强悍的底气。”
安禄山哈了一声,脸上带着不屑的神色:“所以说,什么杨国忠权倾朝野?事实上,真正权倾朝野的就是陈氏!”
“这也是为什么陈氏可以根本不在乎朝野之上到底有没有陈氏存在的原因。”
他看着王冕说道:“你觉着,即便是皇帝争权夺利成功 ,将陈氏的人全都从朝堂驱除,这天下会变吗?”
王冕摇了摇头:“属下不知道。”
安禄山却十分欣慰的笑了:“是的,答案是不知道。”
“陈氏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经有了撼动整个天下的力量,可却完全不在乎。只要皇帝没有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令黔首过不上好日子,他们就完全不在乎。”
“因为他们有力量,也有必胜的把握,可以将整个棋盘掀翻。”
“所以他们可以如此。”
“而这对于皇帝来说是一件好事,但对于我们来说也同样是一件好事。”
王冕点头道:“您的意思是,陈氏不会管皇帝看重不看重自己的同时,也同样不会管皇位上坐着的人到底是谁。”
“皇帝对于陈氏来说并不重要,只是一个统治百姓的工具?”
安禄山嗤笑一声,摇着头说道:“这你就错了。”
“皇帝对于陈氏来说不是一个工具。”
“皇帝依旧是皇帝,至高无上,无论是陈氏也好,还是谁也好,都必须是维护他的至尊性。”
“皇帝依旧是大权在握的,皇帝依旧是一言九鼎的——只要皇帝不威胁到这天下黎民的安危,陈氏就永远都是最为谦逊恭谨的辅佐。”
“这就是陈氏的聪慧之处了,也是为什么历任皇帝,历朝历代,都能够容忍陈氏存在的原因。”
“强大的武力当然是保障——但陈氏总不可能真的一直杀杀杀,将皇帝给掀翻。”
“陈氏需要的是和平,是稳定,是发展。”
“陈氏不在乎是谁在帮助天下发展。”
“陈氏同样是不在乎皇帝是工具,是主公,还是傀儡。”
“所以。”
安禄山看着王冕说道:“所以,你明白为什么我来到了京都之后,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去面见陈公了吧?”
王冕了然:“因为见与不见,在陈公心中,都是一样的。”
安禄山哈哈大笑起来,而后大步朝着远处的杨国忠府邸走去。
“是啊。”
“见与不见,都是一样的。”
.... ....
太极殿中
方才安禄山所说的话,被内侍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而他的面前,那端坐着正在下棋的,则是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皇帝,另外一个则是陈昭远。
“昭远啊。”
李隆基看向陈昭远说道:“你觉着,安禄山说的对吗?”
说的对吗?说的什么?当然是评价皇帝、评价陈氏的那一段!
按照道理来说,听到这样子大逆不道的话,听到这样子透彻的话,陈昭远应该是被动的较为紧张的,但实则他并不算多么的紧张,反而嘴角带着些许淡淡的笑容。
“陛下觉着呢?”
李隆基只是笑着说道:“朕倒是觉着,他说的挺有道理的。”
他轻声叹息:“所以,昭远此次来找朕,是来摊牌的?”
陈昭远点头:“不错。”
“陛下。”
他指着面前的棋盘说道:“不如我们就以您心中所想的那件事情为棋盘,下一局棋。”
“做一个赌注。”
“若是赢了,便依照臣的想法来,若是陛下赢了,日后陈氏听命于您。”
“如何?”
这赌注不得不说实在是太大了。
大到了李隆基的心都是微微一颤。
良久之后,他轻声道:“这个赌,朕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