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雪的身体先是微微一僵,仿佛卸去沉重甲胄后的本能反应还未完全平息。
随即,她轻轻向后,将自己更深地偎进身后那个坚实而熟悉的怀抱里。
“不辛苦。”
“倒是夫君今日……受惊了。”
“不惊了。”
楚奕低沉的笑声在她耳畔漾开:“有夫人在,刀山火海也如坦途,何惧区区惊扰?”
林昭雪只觉得耳根处迅速蔓延开一片滚烫。
她素来在血与火的疆场上淬炼出一副刚硬心肠,习惯了直来直往的拼杀与号令,这般温存缱绻的情话,于她反而显得生疏而令她无措。
可此刻,那话语却像一根最轻柔的羽毛,在心尖上反复撩拨,搔出一片难以言喻的酥痒与暖流,让她坚硬的心防悄然融化了一角。
“好了,不要抱了,我身上都是汗,沾了尘土,脏……”
她微微偏过头,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窘迫,下意识地想要从他灼人的怀抱中挣脱些许空间。
环在林昭雪腰间的手臂却骤然收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她牢牢锁回那片温热的胸膛。
楚奕侧过脸,寻到她颈侧一处微微凹陷的所在——那是一道颜色浅淡的旧疤。
他的吻轻轻落下,羽毛般轻柔,却又仿佛带着燎原的火焰温度,烙印在她敏感的肌肤上。
“不脏。”
林昭雪浑身猛地一颤,仿佛被那灼热的温度烫着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毫无预兆地冲上鼻尖,眼眶瞬间泛起微红。
这个总是沉默如山的男人啊,却总能用最不经意的话语,精准地触碰到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与他正面相对。
摇曳的烛光勾勒着他俊朗却难掩疲惫的轮廓,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亮得惊人,如被炉火反复淬炼,灼灼地映着她的身影,里面翻涌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难以言喻的深情。
“夫君……”
她低唤了一声,千言万语堵在喉间,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只是这样静静地凝视着他。
楚奕没有言语,只是握住了她的手。
不知过了多久。
林昭雪才仿佛从这无言的厮守中汲取了足够的勇气,她将脸颊轻贴着他的胸口,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飘落:
“其实,妾身心中,倒是颇为敬佩那位纳兰盟主。”
楚奕抚着她后背的手,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一个人,单枪匹马,竟有胆魄直闯龙潭虎穴般的上京城来擒拿夫君,更在南衙重兵的层层围困之中坚持鏖战了那么久……”
林昭雪的声音依旧很轻,如同在梦境中呓语,带着一种纯粹的、属于武者的评判。
“江湖草莽之辈,能做到如此境地,着实不易。”
“只可惜,她终究不该将刀锋挟持在夫君你的颈项之上。”
“否则,或许我们之间,尚能有把酒论剑、惺惺相惜的一日。”
楚奕沉默了片刻,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缓。
“江湖与朝堂,本就如泾渭之水,各行其道,纵有交错,亦终是殊途。”
他没有直接回应那句“敬佩”,亦未对纳兰千泷此举的是非曲直妄加评论,只是用一句近乎箴言的话语,轻描淡写地将这个话题带过。
“今晚,多谢夫人救我。”
然而,这郑重其事的话语却让林昭雪微微蹙起了秀气的眉头,一丝不赞同的神色闪过眼底。
“你我夫妻,一体同心,何须言谢?”
她扬起脸,清澈的眸子里映着跳动的烛焰,目光坚定而纯粹,直直望进他的眼底深处。
“倘若他日妾身身陷险境、命悬一线,夫君难道不会倾尽所有、拼死来救吗?不是吗?”
楚奕唇边漾开一抹真切的笑意。
“是,我会。”
简短三字,重逾千斤,是无需任何修饰的誓言。
他将林昭雪重新紧紧揽入怀中,棱角分明的下巴轻轻抵着她柔软的发顶,温存了片刻。
“明日,我打算随杨小姐去寻访张洪神医。”
林昭雪在他宽阔安稳的怀抱中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更舒适地依偎着,侧脸贴着他的胸膛:
“是为了章叔吗?”
“嗯。”
楚奕低应一声,掌心带着安抚的温度,轻轻抚过她因疲惫而微微绷紧的脊背。
“既然机缘巧合来到了南山,总该去试一试,或许……是一线生机。”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妾身明日便不随夫君同去了。”
林昭雪的声音带着一丝歉意,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责任感。
“陛下需护送回宫,兵马还需整顿安置,诸多事宜缠身。”
“夫君此行,务必早去早回,多加小心。”
“好。”
楚奕应允,抚着她背的手带着承诺的力量。
“待此间事了,过两日,你我一同去杨府登门致谢。”
“今日之事,杨玉环小姐居中斡旋,确然是出了大力气的。”
林昭雪在他怀中轻轻颔首,乌黑的发丝蹭着他的下颌。
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略略迟疑了一下,斟酌着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那位杨小姐,夫君觉得其人如何?”
这话问得含蓄内敛,点到即止。
楚奕却是心领神会,立刻明白了妻子话语间那未曾明言的弦外之音。
他神色平静,目光沉稳,给出了一个四平八稳的评价:
“杨家嫡女,心思玲珑剔透,行事知进退,懂分寸。”
“今日之举,出手相助,或许亦是她有意借此契机,向你我示好,以期缓和彼此间的关系。”
他道出了可能的政治意图。
林昭雪闻言,只低低地应了一声“嗯”,便不再追问下去。
她虽不擅长那些朝堂之上翻云覆雨、钩心斗角的权谋之术,却也深知这些顶级门阀与夫君楚奕之间盘根错节、由来已久的龃龉与角力。
杨玉嬛此举,无论是出于真心实意的援手,
还是权衡利弊后的权宜之计,至少在这表面功夫上,是将礼数与态度都做足了的。
而楚奕愿意坦然接受这份人情,自然有他更深层、更周密的考量和布局。
他胸中自有丘壑,她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