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风灼,吹在二人身上却叫他们觉得有些冷。
二人在知道了老圣贤的真正意图之后,何尝不愤怒,何尝不想问罪于老圣贤?
然而他们却在真正要与老圣贤翻脸的时候犹豫退缩了。
一者自然是他们没有把握在与老圣贤翻脸之后能够对付对方,二者便是他们还需要老圣贤手中启动参星阵的方法。
即便从如今的情形来看,老圣贤会将启动参星阵的方法传给他们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这是他们目前还能在修行一途上继续前行的最稳定的方式,谁也不敢轻言舍弃。
当年他们就是靠着参星的方式进入了六境,而今此路不通,他们若要折返,其中千万艰难险阻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或许未来一两百年他们非但修为无法精进,还会境界跌落,这对于二人来说是无法接受的。
到了五境之后,每多一境,修士的寿元都会多出百年不止,同样,一旦他们境界跌落,损失的可不仅仅是实力,还有漫长的光阴。
所以,与老圣贤翻脸这件事对于二人是莫大的忌讳,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绝对不会做的。
温怜容腆着一张老脸继续与龙不飞撕扯,但后者一步也不肯退。
见到这件事情已经完全没有回旋余地,她便知道是时候要做出抉择了。
“龙将军,此事关乎重大,可否让我二人好好商议一番再予你回复?”
龙不飞扫视了二人一眼,敲打剑柄的手停止,转身离开了这里。
他一离开,楚星汉心中愤怒终于抑制不住,怒骂道:
“匹夫!当初就不该对他手下留情!”
“当年在军中杀了他,你我二人也未必不能脱身!”
“省得今日再在此地徒作羞辱!”
面对他的愤怒,温怜容却不以为意,先前她同样也郁气在身,但随着她逐渐清醒冷静之后,便知道此事决不可意气用事。
“常言道,大丈夫能屈方能伸,时至如今,哪怕你我对他有一千一万不快,也得尽数吞入腹中。”
楚星汉猛地拂袖,五官俱怒:
“可笑!”
“齐国如今之境况已是火急燃眉,葬仙渊中那十五人,他龙不飞爱救不救,难道我还求他救?”
“我倒要看看,参天殿若是倒塌,他一个小小龙不飞与一群可笑之极的蝼蚁,到底要怎样去抵御燕国与赵国的合围之势!”
“到那时,我必要亲眼看着他在无尽羞辱中死去!”
温怜容说道:
“复仇不是目的,更重要的是,我们能从中得到什么。”
“离开齐国,你我日后没有了国之蕴养,天下虽大,但曾经那些齐国的敌人绝不会允许我们在他们的土地上传下属于我们的道统,到那时,你我又当如何自处?”
楚星汉瞥向了温怜容,看着这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第一次感觉到了陌生。
“师姐,依你之意,是要与那老东西进行切割了?”
“但你莫要忘了,启动参星阵的方法还在那老东西的手上紧紧握着,我们已经熬了百年,眼见着他终于要走了,这个时候与他翻脸,岂不是意味着咱们过往百年的隐忍皆是笑话?”
“未来又当如何精进修为?”
温怜容已经不再年轻,鬓边染雪,眼角有纹,也不再像年轻时候的自己那样容易被情绪支配。
理智的人,往往也更加清醒。
“星汉,我不甘心。”
“甚至……我要比你更加不甘心。”
温怜容微微低下头,投向地面的眼光却异常平静。
“但我醒了。”
“若是那老东西真的想要将启动参星阵的方法传给我们,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因为整座参天殿内就只剩下了我们……可是他完全没有要这么做的意思。”
“或许于你而言,这听上去难以接受,可星汉,你也该醒了。”
“这是一个荒废了我们百年光阴的荒唐谎言,那个老东西从一开始就抱着要与齐国一同覆灭的想法,又怎会突然心善成全我们呢?”
“别忘了,我们……也是齐国的一部分啊。”
楚星汉听着温怜容徐徐讲出的这些,不知为何,心脏猛地痛了起来,他本因为愤怒而涨红的面孔在这一刻以极快的速度变得煞白,他后退半步,脚步踉跄,险些没有站稳。
“师姐……”
他张了张嘴,确实一个字也说不出。
过往他偶尔也有过老圣贤会欺骗他们的想法,但他一直觉得老圣贤作为参天殿的掌殿人,不会对他们说谎,更不会对他与温怜容说谎,毕竟他们二人跟随老圣贤最早,这么多年来,说是给老圣贤当儿女尽孝也差不多了,他怎会做出这样无情的事情?
便是上一次在参星阵中得知了老圣贤的真实想法,他也依然对这个老东西抱有幻想,而方才温怜容的话,便是当着他的面亲手将这些构筑并坚信了百年的幻想全部撕碎。
那一瞬间,楚星汉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惧与空虚。
他喘不上气,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在这一刻都被抽走。
“龙不飞何尝不知自己如今的处境?”
温怜容偏头,望着龙不飞离开的方向,目光时而冷冽,时而复杂。
“他能如此有恃无恐,并且逼着我们做出决定,就是因为他知道,其实我们也没有退路了。”
“但凡我们还想要有个未来,与他合作……是唯一的机会。”
楚星汉低头许久,迟迟未曾开口回应,只是拳头攥得极紧,攥得发白。
温怜容踩着碎土与杂草,来到了楚星汉面前,伸出手轻轻搭在了楚星汉的肩膀上。
“参天殿里地那个老东西马上就要入土了,咱们的未来却还长着,与他殉葬……不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