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字字如锥,扎进岛津义弘的骨髓。
他这辈子饮血无数,人称“鬼岛津”。
可从未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他是条狗。
拔刀!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炸响。
腰间的“村正”疯狂嗡鸣,渴望用这个女人的鲜血,洗刷主人所受的奇耻大辱。
但他不敢动。
一丝一毫都不敢。
他的独眼里,只剩下一片绝望的倒影——那些比城门更粗的漆黑炮口,如同地狱巨兽的獠牙正无声地对着他的国家。
他毫不怀疑,刀出鞘一寸他连同整个萨摩港,就会从这个世界上被彻底抹去连一粒尘埃都留不下。
这种命运被他人扼住咽喉,生死皆不由己的无力感,比凌迟更让他痛苦万分!
伊丽莎白欣赏着他那因极致愤怒与屈辱而扭曲的脸,嘴角的笑意愈发妖冶。
她最享受的就是将这些所谓的乱世枭雄,一层层剥去他们引以为傲的伪装,看他们在自己面前显露出最原始、最狼狈的恐惧。
这种快感,远胜于攻陷十座城池。
“不服气?”
她松开手指,转而用那涂着猩红蔻丹的指尖,在他粗砺的脸颊上缓缓划过。
动作极尽挑逗,眼神却冷如万年冰海。
“你们倭国的男人,都这么可笑么?”
“死到临头,还抱着那点一文不值的尊严。”
她转身赤足踩在冰凉的甲板上,一步步走回那张鲸骨雕成的王座,再次慵懒地坐下重新成为风暴的中心。
“岛津义弘,我来这里不是听你废话的。”
她的声音恢复了女王的冷漠与威严。
“给你两个选择。”
“一,带着你的萨摩武士为你那可笑的武士道,与我主君的仆从军血战到底。然后连同你的城池、你的子民、你的一切,被从这片土地上干净、彻底地抹除。”
“二,”她嘴角勾起魔鬼的弧度湛蓝的眼眸里是能吞噬灵魂的诱惑,“向我身后那位伟大的东方君主献上你的忠诚。”
“成为他麾下另一条更凶、更狠、也更听话的疯狗。”
“去代替那只没用的猴子,咬碎所有还敢站着的蠢货。”
“届时,整个九州都是你的狗窝。”
“选。”
一个字,如神明最后的判决。
伊丽莎白说完便不再看他,端起朗姆酒自顾自地浅尝。
仿佛脚下这个男人的生死抉择,不过是餐前的一场无聊戏码。
船长室内死寂无声。
岛津义弘僵在原地。
他的脑子里两个声音在疯狂撕咬。
一个声音在咆哮:拔刀!为了武士的荣耀,战至最后一滴血!
另一个声音在低语:荣耀算什么?尊严值几钱?活着拥有一切!死了化为尘土!
他想到了襁褓中的幼子,想到了岛津家数百年的基业,想到了那些愿意为他献出生命的忠诚武士……
难道,真要为了他一个人的尊严,让这一切都化为灰烬?
不!
不能!
“噗通!”
沉闷的叩地声响起。
这位让整个九州闻风丧胆的“鬼岛津”,终于弯下了他从未屈服过的膝盖。
他那颗高傲的头颅,重重地磕进了这片散发着焦油与血腥味的甲板。
“我……岛津义弘……”
他的声音艰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碾碎了尊严才挤出来的。
“愿为……那位伟大的东方君主……”
“效犬马之劳!”
伊丽莎白俯瞰着脚下那颗终于低下的头颅,脸上是胜利者才配拥有的笑容。
她知道,林臻交给她的任务完成了。
从这一刻起,九州这块最硬的骨头姓“乾”。
……
信鸽划破长空,消息传回了安土城外的旗舰。
船长室内,林臻手持一把小巧的银剪,正在修剪一盆从江南运来的兰草。
只因慕容嫣喜欢这抹淡雅的幽香。
慕容嫣斜倚在软榻上,身上那件玄黑苏锦织就的神凤降世裙,金线绣成的巨凤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华贵慵懒。
长达五丈的墨金色拖尾,如一条沉睡的河流铺满了整个地面。
她静静看着夫君专注的侧脸内心安宁。
“陛下,王爷。”
鬼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单膝跪地。
“伊丽莎白提督来讯,岛津义弘已降。”
“嗯。”
林臻头也未抬,剪去最后一截多余的叶片,仿佛听到的只是今日风和日丽。
慕容嫣抬起美眸,凤目中漾起一丝笑意。
“夫君当真放心?一个海盗头子,一个战争疯子,就不怕他们凑在一起反咬一口?”
“怕什么?”
林臻放下银剪走到她身边坐下,将她揽入怀笑了。
“我从不怀疑他们的野心和疯狂,但这两样东西都需要一样东西来支撑。”
“力量。”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洞穿一切的自信。
“在‘黑珍珠号’那三十六门灭国重炮面前,在可以瞬间将他们碾成齑粉的绝对力量面前,任何野心都是笑话任何疯狂都是愚蠢。伊丽莎白懂现在那个鬼岛津也该懂了。”
慕容嫣将头靠在他肩上,嗅着那让她心安的气息轻轻“嗯”了一声。
是的,这个世界上最能让人清醒的,永远是实力。
“倭国大局已定,我们该回去了吧?我想念长安的烟火气了。”
“回去?”林臻笑着反问,“为何要回去?”
慕容嫣一怔:“倭国事了,石见银山已是囊中之物,仆从军也已成型,我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傻丫头。”林臻轻刮她的鼻尖,“你忘了我们此行的真正目的?”
“真正目的?”
“倭国从来都只是开胃小菜。”
林臻的目光,落在墙上那副巨大的世界堪舆图上,眼中燃起吞天噬地的火焰。
他的手指,划过大乾的疆域越过东海掠过南洋,最终重重落在那片扼守东西方世界的咽喉之地。
“我们真正的敌人,那些靠贩卖战争与掠夺,建立起所谓‘日不落’霸权的西方鬣狗,还活得好好的。”
他的声音骤然冰冷。
“尤其是那家东印度公司,一直在背后给朕下绊子,妄图掌控整个东方的贸易命脉。”
“这颗毒瘤不除,我大乾永无宁日!”
慕容嫣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双绝美的凤眸里,同样燃起滔天战意。
东印度公司!
虎门海战的血仇,觊觎大乾海岸线的贪婪,一幕幕涌上心头。
“夫君的意思是……我们下一步,便要去对付他们?”
“不是对付。”
林臻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是去……拜访。”
“拜访?”
“没错。”林臻的眼中闪动着狐狸般的光芒,“本王听说他们的总督,在南洋建了一座‘东方第一堡’,比嫣儿的皇宫还奢华。”
“本王就是想去亲眼看看。”
“那座城堡,到底有多坚固。”
“顺便跟那位总督大人谈一笔关于这个世界,未来该姓什么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