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外。
经历过这番动荡,满朝文武都是一副死里逃生的感受。
众人现如今是一刻都不想待在宫里,只想赶紧逃离这个血腥的地方,打道回府安顿心神。
好好的殿试,乱成一锅粥了。
可一个声音传来,将众人的脚步黏在原地。
“列位臣工,留步!”
这声音很苍老,却透着威严。
归家心切的百官,都纷纷转身,望向那个须发花白的老者。
“首辅大人,有何指示?”
张灵禄和陆燕北、严阙三人从殿内出来。
张灵禄朗声道:
“列位臣工,今日殿内发生之事,还望诸位三缄其口,不要对外声张。事关咱们南楚国的声誉,咱们身为臣子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本官丑话说在前边,要是谁在宫外大嘴巴乱嚷嚷,本官可就要行首辅大臣之职权。都听清楚了吗?”
众人听后,纷纷明白这话的分量。
事关皇家体面,不容外泄。
否则他们非但头顶上的乌纱不保,还得吃牢饭。
“谨遵首辅大人训诫!”
“嗯,好了,都散了吧!”
“是!”
百官退去之后,三人准备一同离去。
严阙说道:
“首辅大人,此事压是压不住的,恐怕你我此时刚出大殿门口,坊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张灵禄深谙舆情管控之道,说道:
“严大人,即便压不住,也不能让这些文臣武将到外头乱说。坊间的传闻就像一阵风,什么新鲜就传什么,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没有朝廷的人正面回应,这事儿很快就会消沉下去的。”
“下官明白了。”
二人正聊着,一旁的陆燕北始终没搭话。
一向比猴还闹腾的他,今日比谁都安静。
“呲!我说贤婿啊,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事先知道今日的宫变啊?”
严阙皱眉看着他。
陆燕北装傻道:“岳父大人说笑了,我要是早知道,今日可不会来。”
“不不不,你肯定知道点底。四郎那个小兔崽子,他已经提前准备了太子谋害三郎的罪证,说明此事谋划已久,你这个当老子的不知道?你打死我都不信。”
严阙一甩头,笃定陆燕北知情。
张灵禄也不信。
“哼!不提那个混小子还好,提起来我就来气,他何事会提前跟我说呀?擅作主张,你们看…这叫什么事儿?”
陆燕北摊开双手,一副想糊弄过去的架势。
“呲…”
严阙还想刨个根,问个底,岂料后头有人喊张灵禄。
“首辅大人,首辅大人留步!”
三人回头,是礼部尚书言真擎,火急火燎的追上张灵禄的脚步。
张灵禄道:
“言大人,何事?”
言真擎率领着诸多礼部官吏,提着下衫跑来,急切的指了指身后殿门右侧。
张灵禄放眼望去,那是本届恩科的殿试考生,还有二百多人在那里等候。
一个个眼神清澈期盼,又带着恐慌和不安。
也是怪惨的。
今日本来是他们功成名就,金榜题名的重要日子。
却被太子的一场阴谋给搅进去了。
“这些考生还没走呢!”
“是啊首辅大人,这些考生可怎么办?卷子都没有答完,就出了宫变的事,陛下方才没有授意,下官不敢擅作主张啊!首辅大人您是百官之首,还望拿个主意。”
言真擎冲着张灵禄深深鞠了个躬。
陆燕北和严阙互相看了看,心想言真擎这老鼻子,平日里确实道貌岸然。
可他毕竟是本次恩科的主考,自当为学子们的前程寻个出路。
张灵禄也当过主考,知道这个位置不容易,要是此事办砸了,言真擎就是天下学子的罪人。
而南楚文坛,也将出现史无前例的浩荡。
要知道,文人墨客的笔,比刀剑更加可怕十倍,百倍。
刀剑伤身,墨笔毁名。
所里礼部这些官吏才怕的要死。
张灵禄叹息一声,给想了个法子:
“这样,言大人,你让这些考生暂时先回去客栈歇息,刚发生宫变,陛下心情低靡一阵子是必然的,等过几日,本官和你,还有严大人,咱们三儿一块进宫面圣。陛下乃圣明之君,恩威浩荡,不会不管这些考生的,要么是择日重考,要么就按照会试的成绩,点出一甲、二甲、三甲。这个在史书上也是有先例的,你比方说陈朝的辰耀九年,恩科殿试出现百年不遇的地震,致使当时的未央殿发生坍塌,殿试被迫终止,考生的卷子都被瓦砾给淹没了,最后便是按照会试的成绩来定的。学子们心中虽有不满,却也是一个折中的法子。”
“哦!”
言真擎瞬间明悟。
“首辅大人这么说,下官便心里有底了。既然有先例,那就好办。”
张灵禄又说道:
“你再以礼部的名义,出一份告示,这份告示,旨在安抚天下学子的心。大意就说今年殿试虽然出现了意外,但无需担忧,必定会按照正常流程取士,诸位考生静候佳音即可。”
“对对对,该这么说。”
言真擎现在脑子跟浆糊没什么两样。
“另外还有,这二百多名学子,在京中耽误时日,所需吃穿用度,都该由户部指出。如此一来,本官想,便不会有学子闹事了。”
严阙点头:“这个好办,下官会妥善处理。”
言真擎见张灵禄和严阙都在竭力想办法,来匡补原本礼部的过失,心里感动莫名啊,连连给他们二人戴高帽。
“妙极,妙极,首辅大人和严大人不愧是朝廷柱石,中流砥柱啊,想得周到。下官佩服得五体投地。”
张灵禄摆摆手:“行了,言大人你也别夸了,赶紧过去跟学子们说明吧!”
“是,下官等人告退。”
见一堆人乌央乌央离开,张灵禄他们三个也准备离开。
到了宫门外,他们三个准备乘坐同一辆马车。
有些话刚才大庭广众不宜声张,私底下还得说道说道。
正准备上车的时候,严阙突然用手肘碰了碰陆燕北,甩头示意远处。
“贤婿,你看看四郎。”
陆燕北顺着方向望去。
陆澜刚出宫外,就跟一个头戴斗笠,浑身黑衣的男子会面。
“四郎平日里都跟什么人交往啊?”
一个纨绔,突然跟太子斗起来,用的办法还不是寻常的街头斗狠,而是计谋。
这里头太不寻常了。
严阙心里有些担忧啊!
“岳父大人是担心,四郎被人利用?”
“可不是嘛,你们陆家权势大,多少人想利用你们往上爬呢!你两个儿子又都还年轻,容易着了别人的道。”
陆燕北知道一些情况,为儿子打马虎眼说道:
“岳父大人,那混小子什么做派您还不知道?只有他利用别人的份。不管他了,咱们走吧!”
宫外。
陆澜刚上马车,旁边出现一道黑影。
二人隔着一道窗帘交谈。
“主人,兰飞狐被人救走了。先前我们六人在鹿苑围捕,不料出现一名黑衣人,放出成千上万的毒蜂,再趁乱将兰飞狐跟纪允蒻救走。”
这么久没有消息,陆澜也猜到凌空六子没能抓住兰飞狐。
“黑衣人?毒蜂?是东月国的同谋?”
东月国高手如林,兰飞狐有人接应也不稀奇。
“正在查,不过,此人跟斜剑谷的毒蜂刺客应该是同一个人,据渡心所言,那人是个女子。”
“女子?”
陆澜突然想到一个人,简傲珠。
但需要回去跟顾星晚确认。
“影子,你先回去,给渡心传令,屠掌柜的位置暂时由他代劳,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将兰飞狐和纪允蒻,还有那个毒蜂刺客给找出来。”
“是,主人!”
此前宫门外陆家送考的人,都被陆燕北赶走了,连祁雪芙都不敢待在宫门口。
陆澜出宫之后直接回陆家。
“世子爷,考得如何?”
“马马虎虎吧,题没答完。”
“没答完?”咸鱼刚露出惊讶的神色,很快又沉下去了。
唉,还真符合世子爷的做派。
“算鸟算鸟,看来咱们陆家头一位进士,是五少爷了。”
“众望?他也没答完。”
“啊?”咸鱼抓抓脑袋,“你两这是怎么了?临门一脚的时候出这岔子?”
“回去再说吧!”
“哦,世子爷,是不是宫里出事儿了?”咸鱼给陆澜披上一件春季的薄绸披风。
“听谁说的?”
“不知道,七嘴八舌的,又看到许多兵马从宫里进进出出的,比唱大戏还热闹呢!有人就说指定是宫里出事了。”
陆澜不便透露太多,扯开话题道:
“少夫人呢?”
“跟老夫人在府里闲谈,今儿个家中来了许多客人,有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来登门来道贺了。”
“道贺?道什么贺?”
“恭贺世子爷您高中进士啊!咱们陆家可是从来没出过进士,您和五少爷是宗族里头两位正儿八经的进士。”
陆家世袭国公爵位,吃喝不愁是一方面,没有读书上进的动力。
再者,家族中的家风崇尚武人,也是重要的缘由。
所以从未出过一名进士。
…
仁寿宫。
太后惬意的在院子里喂鸟。
高公公入内禀告道:
“主子,姚氏被赐死了,墨溟也被关进了武极殿,择日问斩。”
太后喂鸟的手突然停住,侧目看向高公公,一脸的老谋深算:
“皇帝,没说立谁为太子,立谁为皇后?”
高公公摇摇头:“陛下说暂时不立太子,寿终正寝之前,会将传位遗诏交给顾命大臣。至于皇后尊位,他也没明说要立谁。”
太后小勺子放下,平举起右手,高公公赶忙上去搀扶着。
“皇帝这是怕了呀,正妻和儿子要杀他呢!”
“主子,那咱们就不好办了,皇子们个顶个的出挑,咱们该选谁栽培呀?”
太后虽然年迈,可依然精神抖擞,不见老态。
她还想着掌控后宫多些时日。
太子尊位,自然是她非常看重的。
“你觉得哪位皇子比较合适当太子?”
“依奴婢愚见,墨渊最有机会。不过二皇子、三皇子、八皇子也都是亲王,也未必就出局了。”
太后眼神老而弥坚,透着狡黠:
“你觉得,老六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