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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九、风云际会百越城

    百越城,矗立于十万大山中苍茫群山与蜿蜒河流交汇处的雄城,在初升朝阳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肃穆而威严。

    城墙上,玄黑色的周字大旗与各色代表九黎部族的图腾旗帜迎风猎猎作响。

    甲胄鲜明的彪悍武士持戈而立,眼神锐利如鹰,俯瞰着城下通往四方的要道。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紧张与期待,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预示着今日将有决定九黎未来命运的大事发生。

    巫觋周南,这位刚刚带领九黎残军大胜四部联军占据了百越城,随后深入蛮荒之地签订和平盟约,被山外无数势力支持,更以高深修为和铁腕风格声名鹊起的年轻领袖,已于十日前返回百越城。

    从清晨开始,便有来自不同方向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抵达百越城外。

    最先到达的是于夷族大族长孚虎的队伍。孚虎骑乘着一头体型巨大的剑齿虎,一身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油光,显得威猛绝伦。好久不见的安益陪伴在孚虎身边,此刻的安益一身冷厉气息,身边麾下皆是百战勇士,身着皮甲,背负长弓,腰挎弯刀,行动间透着铁血彪悍之气。

    紧接着,方夷族大族长烜风的队伍也出现了。老头骑着一匹神骏的青黑色战马,面容瘦削,目光深邃,一边走一边低头盘算着主意。

    黄夷族和畎夷族的队伍联袂而来。

    黄夷族队伍最为引人注目,不仅因为她们大多是由精悍的女战士组成,更因为她们的领袖,女族长妲狐是一位风姿绰约却眉宇间带着煞气的成熟女子。身披七彩羽衣,骑在一头优雅而危险的花斑豹上,顾盼之间,自有威严。

    畎夷族大族长福坤,是一位看似敦厚、实则阴柔的中年人,他率领的队伍多以驯养的凶猛猛兽和武士协同作战,人兽之间配合默契,行动无声,却透着森然杀机。

    这四位大族长,远远看见姬南,纷纷点头施礼。

    此前,这四族早已或因利益权衡,或因慑于其威,或因看清大势,早已暗中向姬南表示了效忠,并在此次会议前,与姬南达成了关键性的默契。

    就在姬南与先到的四位大族长互相寒暄之际,通往百越城的主道上,相继扬起了新的烟尘。

    众人的目光随之望去,心中明了,另外几位举足轻重的人物,即将登场。

    首先来到的是阳夷族大族长松涛。阳夷族世代居于黑水滩涂之地,族人与水为伴,他们的到来也带着一股湿润的水汽。松涛本人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皮肤因常年经受水光反射而显得有些苍白,但一双眼睛却明亮有神。

    阳夷族的战士大多身形矫健,穿着由某种水草鞣制成的轻便皮甲,颜色青灰,便于在水中隐匿。他们显然极擅水战和近身搏杀。队伍行进时,脚步轻盈,几乎听不到沉重的脚步声,只有轱辘压过路面和衣甲摩擦的细微声响。

    松涛端坐步辇之上,目光平静地扫过城门前等候的众人,最后落在姬南身上,微微颔首致意,脸上看不出太多喜怒,唯有眉宇间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显露出他对此行的审慎态度。

    松涛的队伍尚未完全安定,大道上传来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如同骤雨敲打地面。这是风夷族大族长旭光庆到了。风夷族的坐骑是一种产于大山内的矮脚良驹,耐力极佳。旭光庆一马当先,他看起来颇为年轻,似乎不到四十,面容精悍,眼神锐利如鹰隼,透着一股桀骜不驯的气息。

    风夷族的战士个个身手敏捷,除了常规的弯刀弓箭,他们腰间都挂着几个颜色各异的小皮囊和吹箭筒,这便是他们令人闻风丧胆的毒术装备。

    旭光庆勒住战马,目光扫视全场,带着一种审视和评估的意味,尤其是在看到那四位早已抵达、似乎已与姬南形成默契的族长时,他的嘴角微微下撇,闪过一丝不屑,但很快便掩饰过去,跳下马来,动作干净利落,向姬南抱拳行礼,语气不卑不亢:“旭光庆奉召前来,巫觋大人久等了。”

    松涛和旭光庆相视一眼后,齐齐走到姬南面前,抚胸施礼,大声道:“阳夷族、风夷族拜谢周巫觋在黑毋峒、红峰峒出手相救族人。前期战事紧张,一直没有机会拜见巫觋,在此代表族人郑重拜谢!”

    姬南连忙扶起两位大族长,热情地招呼着坐下。

    远处传来低沉厚重的号角声,一股肃杀冷冽的气息随之弥漫开来。玄夷族大族长友采率领着他的族人,如同一片移动的玄色铁流,缓缓逼近。玄夷族以力著称,民风极其彪悍。友采本人身材高大壮硕犹如山岳,面容粗犷,虬髯满面,一双虎目开阖间精光四射。他骑乘着一头体型堪比小型犀牛的披毛巨牛,身披厚重的玄黑色重甲,甲胄上布满了战斗留下的划痕与凹坑。

    玄夷族的战士是典型的重装步兵打扮,人人披挂厚重皮甲,手持长柄战斧或重型连枷,步伐沉重整齐,每踏出一步都让地面微微震颤。

    他们沉默寡言,眼神中却燃烧着好战的火焰,那股从苦寒之地磨砺出的坚韧与勇武之气,令人不敢小觑。

    友采的到来,让场中的气氛更加凝重。他环顾四周,目光在姬南和隋柯静身上停留片刻,又扫过其他族长,鼻子里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哼,并未多言,只是抱拳示意,一切尽在不言中。

    随后抵达的是从西南方向蜿蜒行来的赤夷族队伍。与其他部族相比,赤夷族的行进方式显得有些诡异,队伍并不整齐,人员散布较开,仿佛随时可以隐匿山林。

    大族长米火是一个瘦小干枯的老者,头发胡须皆是赤红,脸上布满皱纹,但一双小眼睛却异常灵活,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他骑着一匹矮瘦但眼神凶戾的红毛马,身上穿着色彩斑斓、以红色为主的宽大布袍,袍子上绣满了各种诡秘的火焰和毒虫图案。

    赤夷族战士神态也与其他部族战士的勇武或肃穆不同,更多了几分鬼祟和阴险,仿佛丛林中的毒蛇。米火脸上总是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抵达后,他率先下马,动作略显佝偻,向姬南行了个礼,声音沙哑地笑道:“呵呵,老朽腿脚不便,来得迟了,巫觋大人莫怪,莫怪啊。”

    态度看似谦卑,但那闪烁的眼神和过于客套的言辞,反而透露出他内心的极度不安和算计。赤夷族擅长诡诈之术,米火更是深谙此道,他此刻的谨慎,更像是在观察风向,寻找最有利于自己的时机和位置。

    这四位族长,虽然都依约前来,但他们的神态、举止和所带来的队伍气质,无不清晰地表明了他们内心的凝重、谨慎以及对即将到来的权力重构所怀有的深深不安。

    他们就像四股强弱不等、流向不同的溪流,小心翼翼地随波逐流,同时观望风向。他们的到来,使得百越城门前的气氛,变得更加复杂和微妙。

    最后到来的,是白夷族大族长隋柯静的队伍。白夷族族人肤色白皙,高大俊朗,和老巫觋妍蚩很是相似。

    隋柯静本人年约四旬,面容儒雅,双目开阖间精光隐现,气度沉稳如山。他不仅是白夷族的领袖,更是老巫觋妍蚩的首徒,一身境界实力不在五大巫之下。

    前期大战之时他一直镇守在最大的关隘青溪峒,还没有和这个小师弟见过面。不过在前线战事最紧张的时候,他力所能及地派了不少得力援军前来支援百里峒。

    当隋柯静的队伍缓缓行至城门前时,早已在此等候的姬南,亲自步下台阶相迎。

    “大师兄!”姬南脸上露出了今日难得一见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快步上前。

    隋柯静见状,立刻翻身下马,同样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紧紧握住姬南的手臂:“小师弟!咱俩虽然从未见过面!但是我几乎是每日都能听闻你做了这些好大的事啊!”

    两人把臂言欢,神态亲昵,与对待其他族长时的礼节性招呼截然不同。

    这一幕,落在其余八位大族长眼中,心思各异。

    那四位已投诚的族长心中更有底气;而另外四位则心中凛然,白夷族实力强劲,隋柯静本人更是实力强悍,他与姬南的这层亲密关系,无疑极大地加重了姬南手中的筹码。

    按照议程,在正式会议开始前,姬南邀请九位大族长一同检阅他亲自组建和训练的侍卫亲军。

    校场设在百越城东侧一片开阔的平地上,背倚苍翠山峦,前临蜿蜒河流,地势极佳。当九位大族长及其少量心腹随从,在姬南的陪同下,缓步登上新筑的、以坚硬青石垒砌的阅兵高台时,纵是这些见惯了部落征伐、勇士搏杀、血流成河场面的部族首领们,也不禁被眼前整齐划一、森然如铁的景象所震撼,心底油然升起一股寒意与陌生的压迫感。

    只见偌大的校场之上,五千名精锐甲士分为五个整齐的千人方阵,肃然而立,鸦雀无声。阳光穿透薄云,泼洒下来,映照在五千副统一制式的玄黑色铁甲上,甲片并非部落惯用的皮甲镶嵌零散铜铁,而是整体锻造、环环相扣的札甲或鳞甲,在光线下流动着冷冽、沉凝的乌光,仿佛一片即将凝固的黑色金属湖泊。

    战士们头戴覆面铁盔,盔顶插着一根统一的黑色翎羽。面甲放下,只留下一道道狭长的视孔,其后是一双双经过严格筛选与残酷训练后、几乎剔除了个人情绪、只剩下对命令绝对服从与对杀戮效率纯粹追求的冰冷眼睛。

    他们手中持有的,是制式长戈,戈刃雪亮,长度一致;左臂挽着的方形铁盾边缘包铜,盾面粗糙无华,却厚重坚实,紧密相连时便是一堵令人绝望的金属墙壁。腰间悬挂的并非各色骨刀石斧,而是统一长度的环首铁刀。整个军阵横平竖直,行列对齐,无论从哪个角度望去,都仿佛用最精确的矩尺划过,沉默中酝酿着火山爆发般的冲击力。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股凝聚不散、冲天而起的肃杀血腥之气。这并非散兵游勇获胜后的骄狂之气,而是经过严酷整合、反复操演、真正见血淬炼后形成的集体意志。

    它冰冷、坚实、沉重,如同实质般弥漫在校场上空,使得初秋微凉的空气都似乎凝固、滞涩,连风声掠过戈矛丛林发出的细微呜咽,都带着金铁交鸣的寒意。

    这支军队的核心,主要是由于夷族、方夷族和白夷族中,在百里峒大战中跟随姬南历经最残酷鏖战而幸存下来的铁血老兵。他们亲身经历了血战与胜利的荣耀,对姬南的忠诚和认同早已深入骨髓。

    后来,姬南又将那两千余名经过神魂真经潜移默化“洗涤”、剔除了原有部族烙印、灌输了新忠诚的乌越、虎越、瓯越精锐降卒打散编入。如今,他们身上再无明显的部族标识,只有统一的玄甲与相同的冰冷眼神。

    这与九黎部乃至十万大山内百越诸部传统的作战方式形成了尖锐对比。

    往日勇士们往往凭借个人勇武与血性,装备五花八门,冲锋时固然悍不畏死如怒涛拍岸,但混乱亦随之而来。而眼前这支铁军,展现的是一种摒弃了过多个人色彩的、绝对的纪律,一种将五千人意志拧成一股绳的恐怖整合力,一种依托精密组织与高效杀戮技巧的、更为冷硬无情的战争机器。

    孚虎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粗壮的手指微微收紧。他低声道:“好一支虎狼之师!”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叹与一丝复杂。

    他曾是这些勇士中许多人的直接首领,在百里峒与他们并肩浴血,深知他们的勇悍。但此刻,看着他们被重新锻造、熔炼成这副模样,他感到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战栗。

    他引以为豪的于夷族冲锋,在那密不透风的盾墙与如林的长戈面前,还能发挥几成威力?

    烜风眯着眼睛,目光锐利如鹰,快速地在方阵中扫视,心中飞快盘算:自家方夷族有多少好儿郎被选入了这支队伍?他们如今眼中可还有对族长的敬畏?如果……如果设法让这些经历了严酷训练、见识了新世面的战士回到族中,以其为骨干,能训练出多少类似的新军?

    这个念头刚起,随即又被另一个更现实的想法压过:姬南会放人吗?即便放回,这些战士的心,还属于方夷族吗?盘算的结果让他心情微沉,嘴角那惯常的豪爽笑容淡去了几分。

    妲狐一双美眸异彩连连,但她看到的不仅仅是军容的雄壮。她更敏锐地估算着打造这五千副精良铁甲、兵器所耗费的巨量资源——那些铁料、工匠、时间从何而来?维持如此严酷训练所需的粮秣、物资如何保障?背后必定有一套超越各族独立运作的、高效而隐秘的支撑体系。这远非黄夷一族,甚至九黎原有松散联盟所能承担。

    姬南背后掌握的力量和渠道,深不可测。

    福坤看似面色古井无波,保持着畎夷族首领惯有的沉稳,但微微收缩的瞳孔和下颌不易察觉的紧绷,暴露了他内心的震动。

    他擅长经营、精于计算,立刻意识到这支军队不仅是武力,更是一个吞噬资源的无底洞,也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权力核心。依附它,或许能分得利益;对抗它,必是螳臂当车。

    至于松涛、旭光庆、友采、米火这四位尚未完全归心的大族长,此刻更是相顾骇然,背后渗出冷汗。先前种种基于地形、部众、传统影响力的盘算与侥幸心理,在这片沉默的金属森林面前,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

    那整齐划一的动作、那冰冷无情的眼神、那凝聚不散的杀气,无不清晰地告诉他们:任何形式的抗拒或阳奉阴违,都可能招致这支铁血军队毫不留情的碾轧。百越城头变换的旗帜,便是前车之鉴。

    隋柯静一身整洁的巫袍,静立在姬南身侧稍后的位置,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矜持而欣慰的微笑。他轻轻颔首,以不高却足以让台上诸位族长听清的声音道:“小师弟,练得好兵!煞费苦心,卓有成效。有此雄师镇守,何愁我九黎基业不固,兴隆无期啊?”

    他的话语温和,赞赏之情溢于言表,但听在几位心思各异的大族长耳中,却别有一番滋味——这不仅是夸赞,更是这个举足轻重的大族长对姬南以及这支新军力量的公开背书与认可。

    姬南淡然一笑,并未因隋柯静的夸赞或台下雄壮的军阵而显露出丝毫得意。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那片令人窒息的玄甲海洋,然后缓缓转向身边神色各异、心思百转的九位大族长。阳光映照着他年轻却已显沉稳的侧脸,他的语气平稳,不高亢,却带着一种穿透风雨、不容置疑的笃定力量:

    “此军,承袭旧名,仍号‘天巫卫’。然其意更新——非独卫巫殿,乃护卫我九黎部族整体之利益,捍卫我等共同开拓之疆土与未来。兵戈之利,非为逞一人一族之私仇,亦非为无端征伐。乃为持公义之剑,斩外侵之敌,拓生存之地,保交易之途,最终,求的是我九黎各族之共荣共存,共享太平富足。”

    他顿了顿,目光如沉水般掠过每一张族长的脸,尤其是在松涛等四人面上稍作停留。

    “诸位族长,以为此军此意,如何?”

    这句话,看似温和征询,实则重若千钧。它是在绝对实力支撑下的宣告,是对未来权力格局与部落走向的定调。

    在台下那五千双冰冷眼睛的无声注视下,在那一排排雪亮戈刃反射的寒光中,任何质疑、拖延或讨价还价的言辞,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危险。

    短暂的沉默后,孚虎率先洪声应和:“巫觋高瞻远瞩!天巫卫乃我九黎之干城,自当如此!”烜风紧随其后,笑容重新回到脸上,却多了几分郑重:“共荣共存,此言大善!方夷族全力支持。”妲狐与福坤亦纷纷表态,言辞恳切。

    就连松涛、旭光庆、友采、米火四人,也在无形的压力下,或强作镇定,或略显仓促地出言表示赞同与敬畏,只是那声音听在知情人耳里,多少少了几分底气,多了几分审时度势的无奈与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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