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婕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木门缓缓滑坐在地。那个深蓝色的文件夹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颤。
她将它扔在脚边,仿佛那是什么致命的病毒。
“疯了…他真是疯了…”她喃喃自语,声音在空荡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微弱。
价值数十亿的资产,他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推到她面前,像递出一张无关紧要的名片。这不符合毕晨的逻辑,不符合那个将风险控制和利益最大化刻入骨髓的商业精英的行为准则。
除非,这本身就是一场更精密的算计。
这个念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她内心刚刚升起的那一丝动摇。
她太了解他了。在毕晨的世界里,没有冲动的决策,只有权衡利弊后的最优解。交出全部身家?这绝不是感情用事,这必然是经过精密计算的一步棋。
目的是什么?
沈白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捡起那个文件夹,走到办公桌后坐下。她打开台灯,像分析一份棘手的并购案一样,开始逐页审视这份“礼物”。
不动产,股权,基金,存款…每一条都清晰明了,甚至附上了最新的资产评估报告。完美得像是经过精心排练的演出。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小林,帮我查几件事。”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第一,毕氏集团近期是否有重大诉讼或监管风险?第二,毕晨个人名下资产近期是否有异常变动或质押情况?第三…查一下傅斯年最近是否与毕晨有过接触。”
挂断电话,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头痛欲裂。
如果这是一场戏,那他演得未免太过逼真。他眼底的疲惫,声音里的沙哑,那种近乎破碎的脆弱…难道都是伪装?
不,沈白婕,别再犯同样的错误。你在稽查局见过太多演技高超的对手,他们哭诉、忏悔、甚至下跪,只为了掩盖账本上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
信任过他一次,代价是三年冰冷的婚姻和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她不能再给他第二次机会,将匕首递到他手中。
一小时后,小林回了电话。
“沈总,查过了。毕氏集团运营正常,没有公开的重大诉讼。毕总个人资产近期也没有异常变动。至于傅先生…他上周确实与毕总见过一面,在‘夜色’酒吧,时长约四十分钟。”
傅斯年。果然。
沈白婕握紧手机,指节泛白。所以,这是他们两个联手给她设的局?一个交出全部身家示弱,另一个在旁边出谋划策?目的是什么?让她放松警惕?让她重新回到那个“规则游戏”的牌桌上?
她想起傅斯年看她的眼神,那种带着怜悯和未尽之意的复杂目光。他是不是觉得她可怜?觉得她会被这种拙劣的苦肉计打动?
愤怒和屈辱像火焰一样灼烧着她的理智。
她拿起那个文件夹和那张黑色的银行卡,大步走出办公室。
毕晨还坐在那里,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听到敲门声,他几乎是立刻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的光。
“请进。”
沈白婕推门而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走到他面前,将文件夹和银行卡放在小几上,动作精准,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你的东西,还给你。”她的声音平稳得像是在汇报工作。
毕晨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下去。“为什么?”
“为什么?”沈白婕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毕总,我以为我们之间至少还保留着最基本的坦诚。”
她向前一步,目光锐利如刀,直视着他的眼睛。
“告诉我,毕氏是不是遇到了税务部门的新一轮审查?还是某个海外项目出现了你无法控制的资金缺口?或者…”她顿了顿,声音更冷,“你只是换了一种更‘高明’的方式,来试探沈氏的底线,为你下一步的并购铺路?”
毕晨愣住了,脸上血色尽失。“你…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我该怎么想?”沈白婕反问,语气里带着压抑不住的讥讽,“一个习惯了掌控一切的人,突然交出所有的筹码。除了这是一个以退为进的商业策略,我还能怎么想?难道要我相信,一夜之间,毕晨就脱胎换骨,变成了一个为爱痴狂的情圣?”
她拿起那张银行卡,在他面前晃了晃。
“终身监管?呵…多么动人的承诺。可惜,毕总,我不是二十岁的小姑娘了。这种把戏,我在商学院第一年就学过——当正面强攻受阻时,适当的示弱和利益让渡,往往能打开新的局面。”
毕晨猛地站起身,椅子因为他的动作向后滑开发出刺耳的声音。“这不是把戏!我是真心的!”
“真心?”沈白婕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你的真心,价值多少?八个亿?还是这文件夹里所有的数字加起来?”她将银行卡扔回小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你的真心,太昂贵了,我要不起。”
“白婕…”他试图靠近,声音里带着恳求。
“毕总,请自重。”她后退一步,拉开距离,眼神里的疏离足以冻结空气,“这里是公司,我们还是保持纯粹的商业关系比较好。至于你的私人财产,请你自行妥善保管。我没有兴趣,也没有义务替你监管。”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淬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他最脆弱的地方。
毕晨站在那里,看着她冷静到近乎残酷的脸,终于明白什么叫万箭穿心。他交出的不是财产,是他所有的骄傲和防线,是他试图挽回的真心。而在她眼里,这只是一场新的商业博弈。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的语言都变得苍白无力。在她筑起的铜墙铁壁面前,他的任何解释都像是狡辩。
沈白婕看着他瞬间颓败下去的身影,心脏深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但她强行忽略了它。
不能再心软了。一次心软,换来的可能是万劫不复。
她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襟,转身走向门口。
“顺便说一句,”她在门口停下,没有回头,“如果这是你和傅斯年联手设计的戏码,那么恭喜你们,演技很精彩。可惜,观众已经提前退场了。”
门被轻轻带上。
毕晨缓缓跌坐回椅子上,双手捂住脸。办公室里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那个他曾经称之为“家”的味道,此刻却像毒药一样侵蚀着他的呼吸。
他以为交出一切是最终的诚意,却没想到,在她看来,这只是更高明的手段。
信任一旦崩塌,重建远比想象中艰难。
而他,似乎已经失去了重建的资格。
窗外的阳光明媚耀眼,他却只觉得周身冰冷,如坠冰窟。
“毕总,请自重。”
那句话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像一道他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