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点吕河是没有猜错的,就正统七年所召会试所录奏疏,楚凌在看到时是很满意,甚至是欣慰的。
“呵呵…这个萧靖啊,胆魄不是一般的大,朕果真没有看错人啊。”
大兴殿内。
垂手而立的吕河,内心是忐忑激动的,尽管其贵为锦衣卫千户,赐有飞鱼服与绣春刀,且在此前参与数桩大案要案,凭功得赐勋章,赐有府邸和金银,在所属北镇抚司的排序是靠前的。
但能到御前拜见天子,吕河还是不淡定的。
说起来,在锦衣卫草创之初,吕河不过是暂授小旗官职,其是个后劲足的人,先前在第八校尉部,是很不起眼的那种。
但也不知为何,从羽林转为锦衣,吕河就似开窍一般,特别是参与的几桩大案要案,其都发掘到极细微却关键的证据,也是这般,使吕河一路晋升上来,成为北镇抚司所属千户,而似吕河这等经历的,在锦衣卫并不少见。
锦衣卫是讲究能力,而非资历的地方,只要你有真本事,只要切实履行职责,那么就一定会晋升上来。
为何锦衣卫上下有股子劲儿,不管遇到多难办的事儿,都是铆足一股劲儿去啃,去查,根子有两个,一个是上述提及的,一个是在羽林时赋予的,也恰是这样,使得锦衣卫的风气始终是正向的。
‘还真叫我猜对了。’
而在这等氛围下,当听到天子的笑声,还有那赞许后,吕河心下一紧的同时,不由生出了唏嘘。
“这份奏疏呈递御前之际,在贡院存有的分歧很大吧?”楚凌在御览完奏疏,抬眸看了眼殿下所摆考卷,遂对内心唏嘘的吕河开口道。
“禀陛下,分歧很大。”
吕河立时作揖,如实禀道:“萧大人召集诸官研讨此事时,臣是在外负责警戒的,对此有异议的不少。”
“看来你是听到一些?”
楚凌来了兴致,眉头微挑,笑着打量起吕河。
对吕河,楚凌是有印象的。
不过这个印象,是来自臧浩的报功奏疏,从暂授小旗官到千户,这跨度不可谓不大,或许说锦衣卫晋升机会多,但这也足见吕河的能力,而类似这样的人,楚凌都是有印象的。
锦衣卫的前身是羽林第八校尉部,而羽林的人有很多,让楚凌将每个人都记住,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有羽林这层身份在,就注定再普通的人,真要拎出来去跟别的群体比较,那也是不同的。
因为楚凌对羽林倾注太多心血,可以这样说,羽林就是人才孵化与培养池,这不在于其什么时候能够涌现出来,而在于随时随地都有人才能在锻炼和磨砺下出来。
对自己搭建的培养机制,楚凌是有十足信心的。
有些人,天生就反应快,有些人,可能会很慢,但不管是哪一种,只要选对了路,就能在对的路发挥作用,展现自己。
这才是楚凌想要的。
人才是需要大把的,但启用与提拔怎样的人才,是楚凌最最关心的。
就像羽林,锦衣这等存在,楚凌从不担心他们的忠诚,因为长久的培养与习惯,使得他们最牢靠的就是忠诚。
如果没有忠诚的话,即便再有能力,那也是不能轻易去用的。
同样的道理,楚凌对抡才取士进行调改,将隶属中枢的科贡选拔改为会试与殿试,甚至还进行糊名、誊抄等制改动,这最核心的目的就是多为国朝,多为自己,挑选出一批忠诚的人才。
而楚凌最看重的就是出身寒门,甚至是农家的,或许说他们比那些出身好的,存在着更多不确定性,可在楚凌看来,从中挑选十位具有潜力的寒门或农家学子,带来的作用要比选一位具有潜力的优渥子弟要好太多了。
因为前者忠诚的比例高。
楚凌在这个位置要做的是改革,尤其是那些牵扯深远的改革,是需要对皇权忠诚,对社稷忠诚的人来推行的。
没有这个前提,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欺骗这些暂不说,关键是明明是好的惠政,却会被搞得乌烟瘴气,这带来的麻烦与隐患就太大了。
“陛下,臣不是有意去探听这些的……”
在楚凌思绪万千之际,吕河却变得很紧张,连带着说话都带有磕巴,“臣就是……”
“呵呵…不用这样紧张。”
见吕河如此,楚凌笑着摆摆手,“朕就是在跟你闲聊,你是有意探听,还是争吵太大听到,朕还是懂得。”
“对你,对锦衣,朕是信任的。”
“来人啊,给咱这位吕千户,搬个锦凳,上盏茶,说来这段时日,你还有麾下锦衣都辛苦了。”
“奴婢遵旨!”
“这都是臣等应尽职责!!”
而在李忠低首应道时,吕河却难掩激动的躬身行礼,“能为陛下分忧,能为社稷做事,纵使是赴汤蹈火,臣等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哈哈……”
楚凌大笑起来。
见天子如此,吕河更激动了,能被天子这样对待,就算现在要他去死,他也不会有任何犹豫的。
“坐下来慢慢聊。”
楚凌端起茶盏,看着激动的吕河,“把在贡院发生的,跟朕好好说说,尤其是涉及到这次录选的,把你知道的讲出即可,不必顾虑什么。”
言罢,楚凌呷了口茶。
反观吕河,在朝御前作揖行礼后,这才强压激动的撩袍坐下,不过在他心中却在快速思量着,到底要怎样讲起。
天子想听的,肯定与很多人相关,但与此同时,还要与萧靖,与会试相关,不然天子日理万机的,怎会浪费这功夫呢?
想明白这些,吕河就知该怎样说了。
“陛下,臣……”
吕河半个屁股挨着锦凳,身体微微前倾,毕恭毕敬的对天子如实讲述,而楚凌则换个舒服的姿势,倚在软垫上听取吕河所讲。
也是这样,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如此说来的话,萧卿呈递这份奏疏,本身是承受着不小压力的。”不知过了多久,楚凌双眼微眯,语气中透着几分别样情绪,似有感触的说道。
“是的陛下。”
吕河不假思索道:“毕竟这次会试,本身来参加的学子就多,这不知受到多少关注,而如何录取,录取多少,这更是万众瞩目的大事。”
“萧大人自赴贡院以来,对涉及会试的事,无论大小都很关心,萧大人是不希望出现任何差池的。”
讲这些话时,吕河的脑海里,浮现出过去发生的种种。
对萧靖这个人,他是很敬佩的。
做起事来四平八稳的,关键是心思很缜密,往往别人没有想到的,人家都能想到,关键是还都有解决办法。
这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却难啊。
“看来你对萧卿的看法很不错嘛。”
楚凌笑着看向吕河道。
“臣僭越了!”
一听这话,吕河反倒一紧,他猛然察觉到他犯了大错,不管是涉及到任何人或事,都不能掺杂私人情感或判断,因为这一旦呈递到御前来,是极有可能影响到天子的。
“请陛下责罚!!”
看着单膝跪地的吕河,楚凌心中是有赞许的,其是说了些不该说的,但这也是情有可原的。
“下不为例,起来吧。”
“臣叩谢天恩!”
听到这话的吕河,这才暗松口气。
“要不了多久,会试就要张榜。”
楚凌撩了撩袍袖,探身对吕河伸手道:“核心区域的布控,还有张贴榜单,要给朕做好预案,别到时出任何差池,要是敢有任何差池,就新罪旧罪一起算,朕要打你们板子的。”
“陛下放心,臣一定会做好此事的。”
吕河立时作揖拜道:“断不会让任何意外发生。”
“去吧,回贡院去。”
楚凌摆摆手道。
“臣告退!!”
在楚凌的注视下,吕河毕恭毕敬的低首退下,而楚凌此刻的思绪却在别处,对于萧靖的奏疏,楚凌是满意的。
因为录选的人数多,则意味着出身寒门,甚至农家的子弟,能够在这竞争激烈的会试中多一些名额。
而会试之上的殿试,所看重的是策论,还是偏向务实的那种,或许在眼界上,在别的方面,出身一般的学子,比不过那些畜生优渥的。
不过在感同身受方面,这却是笔很宝贵的财富。
对于新鲜血液的更换,大虞官场是很缺的,一个是吏治的持续紧抓,使得一批批贪官污吏被抓,一个是新政的逐步铺开,这需要更多的人才储备,一个是伴随着征伐东逆的深入,一旦旧土尽数收复,这又需要一批规模不小的官吏……总而言之就是大虞需要很多官员,来完善自身的统治运转。
而作为大虞天子,楚凌要在源头便把控好,尽可能多选拔些想做实事,脚踏实地的官员,而少选拔些只会泛泛其谈,只懂务虚的庸才!!
“着秘书监抽调精干,从快核准这些考卷。”
短暂沉吟后,楚凌伸手对李忠说道。
“奴婢遵旨!”
李忠立时应道。
以萧靖为首的会试考官,他们所评的排名,只是一个初步排名,有很大的作用是供御前参考的。
在会试张榜前,御前要对这些脱颖而出的进行终定,这份重任不可避免的来到秘书省这边。
如今的秘书省,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这是被楚凌视为自留地的存在,能够待在秘书省的,无论官位大小,都是经历了层层选拔与考验的。
秘书省的梯队建设,是楚凌很看重的,等到排序在前的那批群体,一个个达到了楚凌的满意,那他们是要调往中枢或地方任职的,而随着这一规模的不断增多,则代表着楚凌对朝局的掌控不断增强。
基于这个前提,楚凌会定期向秘书省补充一批新人,这既是对老人的一种鞭策和刺激,又是对帝党进行人才储备。
‘萧靖的这份奏疏来的太及时了。’
明确了关键一环,楚凌心中有些感慨,在对外策略明确颁行的前提下,还是需要有足够的爆点,来持续不断地去转移注意与舆情的,这样涉及到对外方面的,才不会出现太多的变数。
在东逆核心力量没有遭到毁灭性打击前,楚凌是不希望有太大的变数发生,因为这会影响到征讨东逆一战。
楚凌的态度是明确的。
无论后续有多难,东逆都必须倾覆掉,哪怕是到了后期,真要跟一两个强敌打起来,也必须拿下东逆,这机会实在太千载难逢了,错过了,可能就是一辈子,因为大虞的那些敌人,是不会眼睁睁看着大虞变强的。
大虞强了,那他们就遭罪了。
这道理通俗易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