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骑云没想过要背叛自己的叔叔,但更没想过拿自己的未婚妻去邀功——跟李小凤相爱的时候,对方已经是小有名气的电影明星,而自己彼时还只是来投奔叔叔的野小子。
因为自己,李小凤将自己的事业止步在小有名气。
她一直等待着自己能将她娶进门的那天——熬过了不准结婚的抗战岁月,原以为安定下来后就能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可却一直公务缠身,直到突兀的发现自己的未婚妻,竟然成为了地下党。
其他人对地下党的如避蛇蝎,可郭骑云对地下党却非常的了解,在发现了未婚妻的身份后,他没有责怪未婚妻,而是毫不犹豫的做出了一个决定:
让未婚妻撤离!
毕竟,他能发现未婚妻的身份,是根据处座手里的情报,而自己能发现,那处座一定能发现!
回想起之前的离别,郭骑云到现在都有种肝肠寸断的感觉——可真当未婚妻再一次突兀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后,他有惊喜,但更多的却是恐惧。
他跟随王天风太久了,通过几次不经意的发现,他明显感觉到了王天风对自己的疏离——很明显,王天风已经意识到自己解除婚约的真相。
对自己的疏离,就是铁证!
而以王天风的性子,一旦李小凤被王天风发现,绝对不会手软——这是他最最恐惧的地方。
看着未婚夫眼中的忿怒和恐惧,李小凤的回应却是含泪紧紧的抱住了他。
她选择了红色信仰,但对未婚夫的敢情,却从未掺杂过一丝一毫的其他因素。
“小凤,快走——你是电影明星,认识你的人太多了,你要是被察觉,只有死路一条!听话,快走!”
郭骑云何尝不享受未婚妻的拥抱?
可他,不敢沉迷。
李小凤终于想起了自己的任务,擦去了眼角的泪水后,她破涕为笑:
“你就不能让我多呆一会儿吗?”
这一刻,郭骑云想将一切都抛之脑后。
可他只能铁着心:
“抱歉——小凤,你马上走,立刻离开南京!”
“你跟我一起走。”
郭骑云沉默以对,就像之前他逼李小凤离开时候,面对李小凤这句请求时候的反应一模一样。
可这一次李小凤没有像上次那样,失望充斥着双目。
她只是轻声说:“你是要去杀人吧。”
郭骑云僵住了——面对李小凤,他的另一面从来都是隐藏起来的。
但这一次,他选择了狠狠的点头。
面对郭骑云狠狠的点头,李小凤展颜轻笑,你啊,你啊……
“我知道你不想辜负了一直对你信任有加的叔叔——可是,如果你的叔叔对你,想要斩尽杀绝呢?”
郭骑云一愣,但从李小凤的双目中看到的却是难以掩饰的期待。
“他、他不会,他不会的……”
他的声音却越来越小,他没想过这个可能,可当被李小凤提起以后,理智告诉他:
他……会的。
李小凤太了解郭骑云了,面对郭骑云双目中的暗淡,她追问:
“那你要怎么做?”
郭骑云沉默以对,许久以后,他说:
“我、我不会因为一个猜测,背……背叛他。”
李小凤的声音却比郭骑云要坚定:
“我知道——如果我错了,我走,你我……一刀两断,从此天涯陌路!”
“可如果是真的,你必须跟我走!”
明明声音很坚定,但郭骑云却从未婚妻的目光中,看到了足以让他融化的期待。
铁石都能融为铁水!
他的左手猛的握拳:
“好!”
他不会背叛王天风,但王天风若是对他痛下杀手,那他自然就能抛弃所有的幻想了。
他对得起王天风!
至于党国,他更是不曾亏欠过。
李小凤笑了,笑容无比的绚烂,像是冬日里的骄阳,又像是寒夜里的那堆篝火。
“我接应你,你若生死,我不苟活!”
李小凤心里轻声的对上级说着抱歉——她知道现在的自己不像一个红色战士,可一想到过去那段时间的煎熬,她的决心又无比的坚定。
那个理想中的世界,若是没有他的陪伴,自己……怕是受不了那漫长的煎熬岁月吧。
……
王天风手握的情报网,在填充了中统(党通局)交换干部后,自然是像模像样了起来。
毛钟兴的行程,被他们所掌握,还真不是什么难事——就连毛钟兴都是给一群外国银行家当“神秘人”的事,都能被王天风密查出来,更不用说掌握他的行踪了。
但毛钟兴显然并未意识到自己已经进了制裁名单,此时的他,还在遗憾的跟外国银行家们告别。
嗯,这是美化后的说法,真实的情况是:
在知道了张安平清廉如水后,这些银行家们,算是死心了——没有了张安平做突破口,他们压根没法旧事重查,没法查的情况下,自然就没法要求国民政府赔偿。
毕竟,国民政府是有证据证明那笔财富都被日本人炸没了。
既然这样,毛钟兴自然从他们的座上宾变成了恶客——被他们给草草打发了。
上车后,毛钟兴气急败坏的骂道:
“这帮洋人,真特么的是翻脸无情,前段时间还把老子当爷,现在……特么把老子当夜壶了!”
大白天的,夜壶是多么败兴的东西呀。
枉他还以为这些洋人那么尊重他,这次哪怕是没有算计成张安平,这些人也跟他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自己还能借助他们的关系大赚特赚——特么的,竟然成夜壶了!
【夜壶,那也是有用的东西,你们等着,一定能用到我!】
毛钟兴在心里狠狠的“发誓”,现在张安平位置不稳,一旦自己的叔叔坐稳了保密局局长的位置,那以后自己可不就是第二个张安平吗?
今天你们这帮洋人对我爱答不理,明天,你们这帮洋人,一定会跪……
正想着呢,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毛钟兴定睛一看,咦,郭骑云?
那个诈死的王天风的副官、现在明面上的代言人?
“停车——”
朝司机喊了一句,待汽车停稳,毛钟兴摇下车窗,对驶过来的汽车喊道:
“郭兄,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破地方,竟然能遇见你,倒是巧了!”
郭骑云探出脑袋:“毛兄,我有事跟你说——”
停车后,他径直下车上了毛钟兴的车,毛钟兴对此也没多想,可郭骑云才坐定,就突兀的掏出了手枪。
砰砰砰砰
接连四枪,弹弹致命!
毛钟兴一脸愕然的倒下,到死都不敢相信自己会这么突然的挂掉——司机被巨大的变故惊呆了,第一反应是启动汽车,随后才想到了推门跑路,可这个时间,足够郭骑云将剩下的子弹悉数倾泻给他了。
厌恶的看了眼不甘却不得不死掉的司机——毛钟兴很坏,但搭上了他的司机,更坏,死有余辜!
瞥了眼毛钟兴的尸体,郭骑云淡定的下车、上车,随后驱车前往早就定好的接应地点——按照计划,自己会在那里将汽车交给一个叫丁三的特务,由对方负责将汽车处理掉。
郭骑云驱车抵达了约定好的地点好,只见丁三一人等在那里,郭骑云才将车停下,丁三便拉开后门径直上车。
上车后丁三快速说:“郭长官,去八里庙——那里有兄弟接应您,到时候您换车,这车交给我处理。”
郭骑云微微点头,不着痕迹的从后视镜里看了眼丁三——丁三做的地方很“巧”,就在驾驶位的后面。
真……巧啊!
这一刻的郭骑云,算是彻底死心了。
汽车行驶途中,丁三突然鼻子一动:“郭长官,车里怎么有香水味?”
郭骑云不动声色:
“故意喷的。”
“那就好。”丁三这才释然,这位郭长官,不显山不漏水,但跟着处座走南闯北,经验丰富着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就在聊的正欢的时候,丁三悄然掏出钢丝,喊了一句快刹车,待汽车刚停便突兀的上前,将钢丝套在了郭骑云的颈部,随后狠狠的往后拉。
郭骑云认命的闭眼,可下一秒,清脆的枪响响起,一个豆大的血洞出现在了丁三的后脑勺。
李小凤!
藏身于后备箱的李小凤!
郭骑云深呼吸一口气,转头看着倒在座位上的丁三,叹了口气,对未婚妻说道:
“这家伙,是死有余辜——之前误杀了一个衙内,被处、被王天风保下,为了报答王天风,他什么脏活都干,杀了不少人,牵连的无辜者也多,你算是为那些冤死之人报仇了。”
李小凤闻言,杀人后的紧张感瞬间消失,甚至还带着一丝雀跃:
“太好了!”
郭骑云笑了笑,随后正色道:
“我们,走?”
李小凤狠狠点头:“走——我们去一个穷人也可以看得见希望的地方!”
郭骑云微怔。
是啊,那边,确确实实是穷人都可以看得见希望的地方。
突然之间,他觉得这天地,莫名的宽广了起来。
……
GFB预备干部训练局。
处长听完了康鹏的讲述后,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权力的倾轧,还真的是无处不在啊!
示意秘书将康鹏先带下去后,处长询问一旁旁听的郑耀全:
“你觉得是谁的手笔?”
换个人,怕是会一头的雾水——他会以为处长问的是是谁在谋算张安平。
但郑耀全却很清楚处长问的是什么。
“八成是毛仁凤。”
他鄙夷道:
“这个人啊,只要有机会,什么事都想掺和一脚。”
处长好奇:“你觉得为什么不是张安平?”
郑耀全信誓旦旦的道:“此人口中的保密局装聋作哑,才是张安平的手笔。”
处长微微颔首:“也对,只有张安平,才能让保密局装聋作哑——他倒是……会忍辱负重啊!”
“家都被拆了,还能无动于衷。”
郑耀全却反对说:
“我觉得他不是无动于衷,而是在顾全大局。”
处长不由追问:
“嗯?为什么?”
郑耀全立刻开始了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
“从保密局卸任以后,我检讨过自己的得失——最后我发现是我过于在乎权力了。”
明明答非所问,但处长却被吸引了心神,示意郑耀全继续:
“军统整编为保密局后,张毛二人斗的厉害,是张安平特意找的我,最后我才能空降保密局。”
处长若有所思。
站在事后诸葛亮的角度,张安平这一举动活脱脱的是引狼入室外加脱裤子放屁,你看,他不得不面对郑耀全外加毛仁凤的联手打压,最后掀桌子逼走郑耀全。
可若是站在当时张安平的角度呢?
引入第三方,这是为了罢战啊!
“我执掌保密局后,就开始打压张安平,扶持毛仁凤——其实这是固有的权力保卫手段,我想他其实是接受的。”
“但后来愈演愈烈,以至于因为内耗而没法做事,最后毛仁凤更是不讲规矩的下黑手,拿党国利益作为筹码算计张安平,这才引得张安平掀了桌子!”
“我呀,当时想的是张安平掀桌子,他应该掀掉毛仁凤,没想到他冲我来了——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郑耀全苦笑连连,一旁的处长也被逗笑了。
为什么会冲着郑耀全?
因为毛仁凤有把柄落下可以掌控,这时候不打郑耀全打谁?
他没有评价郑耀全,而是评价了毛仁凤一句:
“毛仁凤此人,是彻头彻尾的精致利己主义者,为了利己,什么都可以损失,哪怕是党国利益!”
“没错,他就是这样的人!”郑耀全补刀子丝毫不手软——我特么连自己都剖析了,补你毛仁凤一刀算什么?
随后他接着说:
“张安平掀桌子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要做事,而那时候的保密局,制掣太严重了,让他根本没法做事。”
处长摇摇头,指着郑耀全说:“你啊……”
明明是指责,郑耀全心里却乐开花了——他为什么把自己剖析?
是他傻?
不!
是因为他意识到当初猪油蒙心,为了权力对处长阳奉阴违,导致处长的心里有芥蒂,现在正好用检讨的方式向处长认错!
郑耀全目的达成,于是总结性发言:
“所以说他啊,就是一个大局为重的性子,眼下这情况,他应该是不想多生事端,所以宁可忍辱负重,也不想把事情闹起来。”
“可比起他,像毛仁凤这样的人,却唯恐天下不乱——这,自然就是他的手笔!”
“这家伙,做梦都想把张安平给踹走——我敢保证,这一次洋人下场施压,一定有毛仁凤的影子,要不然洋人怕是想不到以张安平为突破口。”
处长点头,赞同了郑耀全的判断,对毛仁凤的厌恶更深了。
但随后他就恨铁不成钢的说:
“这个张安平,太过小看我了!”
张安平宁可忍辱负重、息事宁人,也不想将事情闹大,明显是看不起他!
“那是他对您不够了解!”郑耀全帮腔,却从侧面表达了自己的忠诚。
处长则猛的握拳,道:“迟早有一天,他会彻底了解我!”
郑耀全眼珠子一转:
“处长,我觉得接下来这件事,正好可以让张安平去做——这,正是一个让他来了解你的机会!”
“有道理——这家伙用陈公馆作为对我的回应,以为我会就此气馁?现在又面对这般羞辱而息事宁人、忍辱负重,呵!”
处长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不是想息事宁人吗?
你不是宁可打碎了牙齿自己咽,也不愿意相信我吗?
那我……就让你看一看我的坚决态度!
处长这样的态度,郑耀全心里不泛酸水是假的,但还得装出一副配合的模样,询问道:
“那我们现在就去保密局?”
处长颔首:“嗯,去保密局——我听说他都给秘书放假了,这是想低调一段时间吧,不过,我看他是想多!党国……太需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