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岁月文学 > 一世清风越时空 > 第七章:明州外围获密信

第七章:明州外围获密信

    夜色浓稠如墨,将明州城外的钦差行辕紧紧包裹,密不透风。案头的油灯燃烧正旺,灯芯不时噼啪炸响,溅起细碎火星,映得案上那封刚从暗线送来的密信微微颤动。信纸粗糙硌手,似用最廉价的草纸匆匆裁就,字迹歪扭,墨色深浅不均,有的浓如墨染,有的淡若轻烟,显然是书写者仓促间,以灶底炭灰混水应急写成。

    “每月初三,子时,码头商会馆。魏、夷酋、郑三。烟石走盐包,兵丁换郑家人。”

    短短二十三字,如一把淬冰的匕首,直刺姚则远心头。他指节压得发白,指腹摩挲着纸面粗糙的纤维,能清晰感受到书写者落笔时难以抑制的颤抖。信尾无落款,既无姓名亦无印记,唯绘一只扭曲之鸟,翅膀低垂,脖颈扭曲成诡异之状,宛如濒死挣扎的海鸥,透出绝望之息。

    “吱呀”一声,房门轻启,一股咸腥夜风灌入,吹得灯焰猛地摇曳。江枫身着深色劲装,衣摆犹带夜露湿气,显是刚自明州城外围探查归来,连口气都未及喘匀。他脚步极轻,落地几乎无声,只有腰间的短剑偶尔与护腰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看看。” 姚则远没有抬头,径直将信纸推了过去,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江枫疾步至案前,目光掠过信纸,喉结微微一颤。他长年于明州地界摸爬滚打,与魏庸、郑三之流周旋多次,对其行事风格了如指掌。“初三……”他低语重复,眼神骤然凌厉,“即明晚。”

    “真伪难辨。”姚则远指尖轻叩桌面,声沉如闷雷,“明州城防严密,魏庸老奸巨猾,商会馆又是他的核心据点,藏着他勾结蓝夷、走私烟石的所有罪证,怎么会轻易把这么重要的消息泄露出来?这很可能是个陷阱。”

    江枫没有立刻反驳,而是俯下身,死死盯着那只画在信尾的鸟。他出身江湖,见过太多各种各样人,对笔迹和画痕有着天生的敏锐。“魏庸那老狐狸,最是惜命,商会馆对他来说就像命根子,他舍不得用这里当饵。” 他伸出手指,指向鸟的翅膀,道:“观此线条,歪斜不整,粗细不均,作画者右手有疾,颤抖剧烈,非刻意伪装——此更似长期吸食烟石之遗症,或重伤所致之残疾。”

    姚则远顺着他所指望去,果然见那鸟的翅膀线条断断续续,颤抖痕迹明显。他凝视着信纸,墨迹在粗糙纤维间晕染开来,仿佛能穿透纸面,触及书写者心底的惶恐与绝望。“似临终投诚。”他缓缓吐出这四字,语气沉凝,“或许有人走投无路,欲在最后时刻赎罪,亦或内部起了内讧,有人欲借我们之手,除掉魏庸和郑三。”

    “我去探路。”江枫猛地转身,大步向外走去,语气果决,毫无迟疑。明州百姓被烟石毒害多年,他父亲的冤屈也压在心头三年,此刻有了直击敌人核心的机会,他无论如何都不愿错过。

    “站住!”姚则远声音一沉,威严不容置疑,“若是陷阱,你回不来。魏庸手下死士无数,商会馆周围必然布下天罗地网,就等有人自投罗网。你是我手中最锋利的刀,不能折在这里。”

    “若为真,明晚便能取其性命!”江枫手按门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烟石流毒多年,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将士沦为废人,多少良田化为荒芜。能有机会一举捣毁其核心据点,就算赌上性命,也值得。”

    姚则远默然。他深知江枫所言非虚,禁烟之路至此,已牺牲无数,明州乃烟毒之渊薮,商会馆更是其核心所在。错失此良机,再寻如此精准之突破口,恐不知待至何年何月。他沉吟片刻,目光骤然坚定:“子时前必归。我要你亲眼见魏庸跪地,为其所作所为赎罪。”

    “欸。”江枫应声沉重,身形一闪,便隐入门外那浓稠如墨的夜色中,唯留下一阵细微脚步声,旋即被风声吞噬。

    行辕一隅,李参将隔着帐帘缝隙,死死窥视着院内动静。他本是章穆安插在姚则远身边的眼线,一举一动都要向京城传递消息。看到江枫匆匆出院,脚步急切地朝着码头方向而去,眼底立刻闪过一丝阴鸷的光。他迅速缩入阴影,自靴筒深处抽出一截小指粗炭条与一张裁好的纸条,借廊柱阴影,疾书起来。

    “姚得密信,疑涉码头。已遣江某夜探。速决。”

    寥寥数语,字字诛心。写毕,他将纸条紧卷,谨慎塞入细竹管,以蜡封口,确保消息无泄。随即又从怀里摸出另一张更小的纸条,只写了四个字:“姚察,戒备。” 这是他与章穆约定的暗号,提醒对方姚则远心思缜密,已经有所察觉,务必多加防备。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特制木哨,置于唇边轻吹,那声音低沉仿若鸟鸣,不细听根本难以察觉。片刻后,一只灰扑扑的信鸽自院外老槐树上扑棱着飞出,盘旋一圈后,落在他伸出的手臂上。这鸽子乃是他早先便备好的,专为传递密信之用。他小心翼翼地将两根竹管分别缚于鸽腿两侧,仔细系牢后,手臂轻轻一扬。

    灰鸽振翅高飞,冲破干冷气流,一路向北,径直朝着京城疾驰而去。李参将立于原地,望着鸽子渐成天际一个小黑点,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阴狠笑意,转身悄无声息地退回营帐。他觉得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却不知这一切,早已被姚则远安排的暗哨看在眼里,只是姚则远并未声张 —— 他要看看,这张网背后,还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江枫身影仿若鬼魅,于明州城街巷间穿梭。夜色是他最好的掩护,他压低身形,脚步轻盈如落叶,巧妙避开沿途所有巡逻兵丁与暗哨。海风湿冷刺骨,裹挟着浓郁鱼腥与码头特有的霉烂木味,直钻鼻腔,让他精神愈发集中。

    商会馆矗立于码头核心,黑沉沉如一座山,于夜色中透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唯有侧门处悬着两盏昏黄灯笼,那微弱光线,仅勉强照亮门前一小片区域。四个带刀护卫斜倚门框两侧,双手紧按刀柄,眼神警惕地扫视四周。腰间的腰牌在灯光下反射出微弱光芒,那并非官府制式的腰牌,而是郑三私养打手特有的标识,上面刻着狰狞的狼头图案。

    江枫悄无声息地伏在对面不远处的货堆上,货堆由无数个大麻袋堆叠而成,里面装满了待运的货物,正好能将他的身形完全遮挡。他屏息凝神,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仔细观察着商会馆的每一处细节:护卫换岗的间隙是半炷香时间,后墙根有一个隐蔽的狗洞,足够一人钻过,临街的花窗插销是黄铜制的,用力一撬就能打开,甚至连会馆周围巡逻兵丁的路线和频率,他都一一记在心里。

    未几,一辆驴车自后巷缓缓驶出,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车辙深深凹陷,显然所载货物分量极重。赶车的汉子身着粗布短褂,脸上蒙着黑布,仅露出一双眼睛,手中鞭子不时抽向驴身,发出清脆声响。江枫注意到,麻袋的缝隙里漏出一些褐色的粉末,落在石板路上,与他之前在江苏盐仓见到的烟石粉末一模一样。

    驴车停在商会馆侧门,护卫上前检查了一番,不知说了些什么,便挥手放行。驴车缓缓驶入侧门,消失在会馆深处。片刻之后,馆内哄笑声骤起,其间夹杂着生硬蹩脚的大炎官话与叽喳难辨的蓝夷俚语,显然,一场非同寻常的聚会正在馆内上演。江枫透过窗纸缝隙窥视,只见几个模糊人影晃动,其中一个肥胖身影正举杯,喉结滚动,显然是魏庸,其对面金发碧眼者,想必便是蓝夷酋领。

    江枫指甲深深嵌入木屑之中,怒火在胸膛中翻涌。他仍潜伏于货堆之后,待更夫敲响三更梆子,确认无遗漏,方悄然起身,如狸猫般轻盈滑下货堆,脚步无声,脚印很快被潮湿地面抹去,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此时,行辕院中,姚则远独自伫立,凝视着东南方向那片被灯火染红的夜空。明州城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码头偶尔传来稀疏的梆子声和货船靠岸的沉闷声响,却难以掩盖那片土地下潜藏的罪恶与危机。他深知江枫正身处虎穴之中,每分每秒都充满未知的危险,但他只能选择相信这位为父冤屈而勇往直前的年轻人——江枫,其果敢与机敏远超常人。

    忽地,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墙头翻落,带着海藻与铁锈的气息,悄无声息地落在院中。正是江枫归来,他气息急促,额角细汗密布,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

    “真的。”江枫喘息着,从怀中掏出一把褐色粉末,递到姚则远面前,“这是驴车缝隙中漏出的,掺有细海沙,比江苏的货更劣,烟味也更重。我悄悄摸到商会馆后墙那隐蔽的狗洞旁,屏息凝神,确认了护卫换岗的精确时间,透过缝隙,我隐约看到里面确实有蓝夷人在低声聚会,气氛诡秘,错不了。”

    姚则远缓缓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捻起一点粉末,置于鼻尖轻嗅,那股黏腻的甜腥气瞬间弥漫开来,与烟石特有的刺鼻气味如出一辙,令他眉头微皱。他轻轻碾开粉末,沙粒与烟石碎屑混杂在一起,触感粗糙。

    “明晚子时。” 江枫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那兴奋与决绝交织的神情,仿佛要将周围的黑暗都点燃,“咱们直接冲进去,一锅端了他们!”

    姚则远将指尖的粉末撒在地上,目光深邃。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陷入了沉思。魏庸和郑三经营明州多年,势力盘根错节,商会馆作为他们的核心据点,必然防守严密,单凭一腔热血硬冲,恐怕会付出惨重的代价。而且李参将的异常举动让他不得不谨慎 —— 密信的消息一旦泄露,等待他们的很可能是一场早已布好的埋伏。

    “布网。” 良久,姚则远吐出两个字,语气沉稳,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明晚,咱们不硬冲,要布一张天罗地网,让他们插翅难飞。”

    江枫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知道,姚则远已经有了周密的计划,这场决战,他们必须赢,也只能赢。

    夜色愈发浓重,如墨般倾泻而下,明州码头的灯火在风中摇曳不定,仿佛在诉说着不祥的预兆。一场风暴,正悄然在暗处酝酿,它将在明日午夜,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整个明州城的每一个黑暗角落。姚则远转身步入营帐,油灯昏黄映照下,他开始细致规划明日行动:亲兵队分三路,分别封锁商会馆前门、后门与侧巷;江枫率义士,自后墙狗洞潜入,掌控内部通道,截断敌人退路;同时联络水师旧部,于码头外围布防,以防蓝夷舰船接应。每一环节皆反复推演,确保万无一失。

    江枫亦未歇息,着手详细绘制商会馆布局图,将所观察到的每一处细节皆标注清晰,何处设有暗哨,何处为通道,何处可能潜藏埋伏,均一一写明。营帐内,灯火摇曳,映着两人专注而决绝的身影,一场关乎明州未来、关乎禁烟大业成败的决战,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

    而此时的魏府,魏庸正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翡翠扳指,脸上带着阴鸷的笑容。他刚刚收到了李参将通过秘密渠道送来的消息,得知姚则远得到了一封密信,并且派江枫夜探商会馆。

    “姚则远啊姚则远,你果然还是来了。” 魏庸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既然你这么想送死,那本官就成全你。” 他自以为看透了姚则远的心思,却不知自己早已落入了对方的算计。

    他立刻召来心腹,低声吩咐道:“传令下去,明日午夜的会面照常进行,但要加派三倍人手,严密布防。告知郑三,令其带齐人手,另外,通知蓝夷酋领,令他们做好准备,咱们为姚则远备下一份厚礼 —— 只要他敢来,便让他有来无回。”

    心腹领命而去,魏庸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他仿佛已然瞧见姚则远和江枫等人落入陷阱、垂死挣扎之态,嘴角笑意愈发狰狞。他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却不知道,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在姚则远的预料之中,这场他精心策划的 “陷阱”,最终只会让他自己万劫不复。

    行辕内,姚则远突然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望向窗外。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魏庸,你以为你布下的是天罗地网,殊不知,你自己早已钻进了我为你准备的牢笼。”

    他拿起笔,在行动方案上又添了几笔,针对魏庸可能的防备,做了更周密的部署:借鉴历史上的伏击战策略,故意放出消息,假装对商会馆的布防一无所知,诱敌放松警惕;同时在沿途设下伏兵,以防李参将通风报信后引来更多援军,正如红军在大洋嶂阻击战中利用地形优势,采取相互策应、相互支援的策略,挫败敌人的进攻。他要确保明日午夜,每一个环节都万无一失,要让魏庸、郑三以及那些蓝夷侵略者,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最沉重的代价。

    夜色渐深,明州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寂静,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只有偶尔传来的梆子声和犬吠声,打破这死寂。码头上的商会馆依旧灯火通明,欢笑声、碰杯声隐约可闻,却透着一股末日般的疯狂。

    姚则远和江枫并肩站在营帐前,望着明州城的方向,眼神坚定。他们知道,明日午夜,将是一场硬仗,或许会有牺牲,或许会有波折,但他们没有退路。为了那些被烟石毒害的百姓,为了那些牺牲的忠魂,为了大炎的海疆安宁,他们必须一战到底,直至胜利。

    “休息一下吧,养足精神,明日才有力气战斗。” 姚则远拍了拍江枫的肩膀,声音沉稳。

    江枫点了点头,脚步未动,目光灼灼地望向商会馆,眼中复仇的火焰熊熊燃烧。“我爹的仇,明晚就能报了。” 他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姚则远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陪着他。他知道,江枫心中积压了太多的仇恨与痛苦,明日,将是他彻底释放的时刻。

    天快亮时,江枫才回到自己的营帐短暂歇息。姚则远则依旧坐在案前,反复推演着明日的行动,确保没有任何疏漏。油灯的光映照着他疲惫而坚毅的脸庞,鬓角几缕白发在灯光下格外醒目,那是连日操劳与压力的印记。

    黎明终于到来,第一缕阳光刺破黑暗,照亮了明州城。码头上渐渐热闹起来,货船往来,人声鼎沸,仿佛昨夜的寂静从未存在过。但只有姚则远和江枫知道,这平静的表象下,隐藏着怎样汹涌的暗流。一场决定明朝命运的决战,朱仙镇之战,即将在今夜拉开帷幕。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