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审讯室里,赵芳的尖叫声在封闭的空间内回荡。
那根带着血腥气的银针,在昏黄的灯光下划出一道寒芒。
沈清秋已经无力躲避,她甚至能感觉到针尖带来的那股透骨的寒意,绝望地闭上了眼。
就在这极度危机的时刻。
“吱嘎!!!”
地面上的县委大院外,一声刺耳至极的刹车声撕裂了漫天的风雪。
黑色的小轿车像一头失控的野兽,卷着漫天风雪,带着刺耳的刹车声。
横冲直撞地停在了县委办公大楼的台阶下。
车门还没停稳就被猛地推开。
秦云山老爷子脸色铁青,甚至没等司机来扶,就气势汹汹地钻了出来。
陆江河紧随其后,他那件军大衣上全是泥污,眼里的红血丝在路灯下显得格外骇人。
他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暴戾之气。
“秦老,这边!”
陆江河顾不上礼数,搀着老爷子就要往楼里冲。
巧的是,就在两人刚迈上台阶时,一道身影正焦急地在门厅里来回踱步,手里还捏着半截没抽完的烟。
正是吴天明的秘书,小赵。
小赵这两天也是度日如年。
他作为吴天明的贴身秘书,留守大院,眼看着郑富贵的人把沈清秋抓走,又眼看着供销社被封,心里也是急得火烧火燎。
“陆……陆哥?”
小赵一抬头,看见如同刚从战场上下来的陆江河,吓了一跳,烟头都掉了。
还没等他问话,目光就扫到了陆江河身边那位气质不凡、满脸怒容的老者。
虽然不识其人,但那辆挂着市委003号牌照的红旗车,小赵是认识的。
“这……这位是?”小赵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市文化局秦云山秦老!”
陆江河声音沙哑,语速极快。
小赵一听秦云山三个字,头皮瞬间炸了。
这位可是市里的泰斗,连市委书记都要给三分薄面的大佛啊!
“秦……秦老好!”
小赵结结巴巴地想要敬礼,却被秦老那一拐杖重重地顿在地上打断了。
“咚!”
沉闷的响声在空旷的门厅里回荡。
“少跟我来这套虚头巴脑的!”
秦老须发皆张,指着这栋威严的大楼,声音洪亮如钟。
“”听说你们这里有人把歌颂抗联精神的画家当成了阶级敌人?还要搞什么隔离审查?”
“在问罪那个郑富贵之前,我要先见见这位画出傲雪风骨的沈清秋同志!”
秦老猛地往前逼近一步,眼神如刀。
“人在哪?马上带我去!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我唯你们是问!”
小赵被这股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他看了一眼陆江河。
陆江河死死盯着他,那眼神里不仅有祈求,更有一股压抑到极致的疯狂。
“小赵,清秋被带走很长一段时间了!”
“她现在被关在哪里你知道吗?”
小赵咬了咬牙。
他知道,这时候要是再打官腔,那就是没人性了。
而且秦老都来了,这天肯定要变了!
“在招待所!”小赵压低声音,飞快地说道。
“地下审讯室!郑富贵的人把那一层都封了,我带你们去!”
“带路!”陆江河低吼一声。
一行人顾不得外面的风雪,转头冲向大院后侧的招待所。
通往地下室的楼道里,灯光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越往下走,那种阴冷的气息越重。
刚才还在车上谈笑风生的报社记者老张,此时也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里的相机,脸色凝重。
“啊!!”
就在众人刚走到走廊尽头时,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声,隔着厚重的铁门,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
那声音已经有些变调,带着绝望和濒死的嘶哑。
陆江河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
是清秋!
紧接着,赵芳那尖锐、恶毒的叫嚣声也钻进了众人的耳朵。
“按手印!不然我就扎瞎你的眼!我看那个陆江河还要不要你个瞎子!”
听到这句话,秦云山老爷子气得身子一晃,差点摔倒,嘴唇哆嗦着。
“反了……反了天了!这是土匪窝吗?!”
陆江河再也忍不住了。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几步助跑,在那扇刷着绿漆的铁门前猛地跃起。
所有的愤怒、恐惧、心疼,全部汇聚在这一脚上。
“轰!!!”
一声巨响。
那扇原本就有些年久失修的铁门,门锁位置直接崩断。
整扇门板被这股巨大的冲击力踹得向内轰然洞开,重重地拍在墙上,震得整个地下室都在掉灰。
审讯室内的画面,瞬间暴露在众人眼前。
只见沈清秋满身冷汗地瘫软在椅子上,双手肿胀得不成人样,指尖还在滴血。
而赵芳,正手里拿着一根闪着寒光的银针,面目狰狞地弯着腰。
那寒芒四射的针尖距离沈清秋的眼球,仅仅不到一厘米!
“赵芳,我草你妈!”
“老子今天要你的命!!”
陆江河目眦欲裂,一声怒吼,整个人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扑了上去。
赵芳被巨大的破门声吓懵了,还没等她回头,就感觉腰侧像是被飞驰的卡车撞中了一样。
“砰!”
陆江河这一脚没有丝毫留力,直接踹在赵芳的软肋上。
赵芳惨叫一声,整个人横飞出去三四米,重重地砸在墙角的煤堆里。
“清秋!清秋!”
陆江河没去管赵芳的死活,扑通一声跪在沈清秋面前。
他看着妻子那双曾经灵动此时却血肉模糊的手,颤抖着手想要去碰,却又不敢碰,眼泪瞬间决堤而出。
“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
随后的秦云山在小赵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当这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老人,在看清那盆浑浊带血的冰水,看清那张按着血指印的认罪书,再看到沈清秋那双近乎残废的手时。
一股从未有过的狂怒,直冲天灵盖。
“这是审查?!”
秦老举起拐杖,狠狠地砸在审讯桌上,将那盏台灯砸得粉碎。
“这分明是法西斯!是反动派渣滓才干得出来的行径!”
“在如今的郎朗青天下,在人民政府的办公楼里,居然有人敢对一位青年艺术家动用这种酷刑!”
“畜生!都是一群畜生!!”
门外,随后赶来的报社老张,手都在抖。
但他职业的本能让他举起了相机。
“咔嚓!咔嚓!咔嚓!”
镁光灯在阴暗的地下室里疯狂闪烁。
那双惨不忍睹的手,那根带血的银针,还有缩在煤堆里疼得打滚的赵芳。
每一张照片,都将成为这桩丑闻最不可辩驳的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