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身后传声,藏晦明并未慌张,而是本能地敛去所有气息,如石入草丛,他握紧手中被磨尖的木棍,一件趁手的临时武器,让他心安。
“老大!老大!”两道童声愈发靠近,其中一道清脆得如同出谷幼莺,在荒凉的乡野间显得格外鲜活。
两抹蜡黄小脸从草丛后探出,窄面虽衬得五官清丽,长发却板结油腻,如铁条般贴在头皮上。
他们穿着素白却满是黄土的短衫短裤,破布鞋露着脚趾,一人紧张地攥着半截生锈的菜刀,另一人则双手拢着一块方石,站在那里,像两株在风中紧绷却不肯倒伏的野草。
二人见到地上死状可怖的黑狗,愣在原地,随即交换了一个惊惧又困惑的眼神,低声窃语起来。
藏晦明目光敏锐地扫过他们头顶,空无一物,和那道人一样没有血条。
看来血条只针对有直接威胁的存在,他思忖着,随即刻意放松身体,扔掉了染血的木棍,发出一声轻叹。
两个小孩闻声看来,脸上瞬间绽开笑容,忙不迭丢下手中“武器”,快步跑来。
“老大,你没死啊!”声音如幼莺的孩子脱口而出。
旁边的孩子立刻板起脸:“关音!你会不会说话!老大福缘深厚,吉人天相,怎么可能出意外!知道大家为什么夸你声音好听,却没人夸你会说话吗!”
关音小嘴一撅,委屈极了:“还说我呢,禾木你眼神不是自称韧草村第一尖吗,不也没提前看到老大,害我们瞎担心!”
“你!”禾木伸手欲指,却被一只温暖而稳定的手轻轻按下。
藏晦明半蹲下来,视线与两个孩子平齐,这个细微的动作瞬间消解了身高带来的压迫感“我是你们老大?”他语气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
关音立刻高举左臂,仿佛宣誓般喊道:“见义勇为如喝水!”
禾木则把瘦小的胸脯一挺,努力模仿大人沉稳的姿态:“韧草村第一大善人!”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声音里充满纯粹的崇敬:“藏晦明老大是也!”
“藏晦明?”他低声重复,嘴角掠过一丝微小的弧度,“倒是个颇有深意的名字。”
关音伸出脏兮兮的小手,轻轻碰了碰藏晦明的额头:“老大,你是不是被这条大狗吓到了?它看起来好凶。”
“是有些吓人”藏晦明指了指黑狗,“不过如你们所见,它已经去黄泉路上享福了。”
两个孩子看向他的眼神,崇拜之外,更多了一层近乎看英雄的光芒
“我们一找到这半把人家不要的菜刀就拼命跑回来了!”关音着急解释,生怕被误会,“老大你别不理我们!”
“老大。”禾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带着孩童特有的期待“我们今天还没吃鸡蛋呢。”
“鸡蛋?”藏晦明恰到好处地流露出茫然。
“就是老大你每天都会分给我们的煮鸡蛋呀?”关音揉着肚子,眼巴巴地望着他,“今天没带吗?”禾木的眼神则闪过一丝机警的探究。
藏晦明恍然,伸手在身上摸索,果然在怀里摸出两个被压得有些变形、尚带余温的煮鸡蛋,方才就觉得硌人,还以为是衣物的设计。
关音和禾木顿时眉开眼笑,如同收到最珍贵的礼物,小心翼翼地接过,开始剥起蛋壳。
藏晦明趁此机会指了指自己头顶上方,用闲聊般的语气试探“你们能看到我这里有什么吗?比如,红红的东西?”
关音踮起脚尖,认真得像在检查最精密的器物,摇摇头道:“没有啊,没流血,也没鸟屎,不对,小鸟不长痔疮,它们不常坐着,只有大人才总坐着。”她一本正经地分析道
藏晦明心中稍定:看来这“数据化视觉”是自己独有的能力是优势,也是信息孤岛。
就在这时,禾木突然站起身来,捡起地上那根染血的木棍,小小的身躯紧绷,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他一手还捏着剥了一半的鸡蛋,另一手却下意识地将关音往身后拦了拦,质问道:“老大,你怎么了?你今天非常奇怪。”
几乎同时,禾木头顶上方,一根一米长的血条赫然浮现:
[体力 25/25]
[造诣:无]
[状态:轻度饥饿]
[击杀可获得 224点功力]
血条因战意或敌意而触发?功力……是可兑换的经验值?
藏晦明脑中飞速运转,面上却瞬间切换成无奈与些许疲惫,他深叹一口气,十分刻意地抬手捂住额头,声音也低缓下来“许是方才被这疯狗惊着了,脑子里至今混混沌沌的,许多事想不起来,你们援救来得这般迟,此刻难道还要对老大出手吗?”
他抬眼“还不快帮我理理,我都忘了些什么?”
这一招果然奏效,关音“哇”一声扑进藏晦明怀里,禾木也立刻扔了木棍,急急解释“我们真的是拿到武器就立刻赶回来了!绝对没有抛下老大的意思!老大你看你,果然还是介意了!”他小脸上的严肃被懊恼取代。
随着禾木的战意与疑虑消散,血条也悄然隐去。
藏晦明以“记忆混乱”为由,引导着对话,经过一番“盘问”,他大致理清了现状:自己这具身体十六岁,禾木与关音皆七岁,都是村中家境贫寒、近乎放养的孩子,三人因缘际会凑成“穷游三人组”,平日靠帮衬村民混口饭吃,而原主似乎颇有些侠义心肠,竟让这两个小家伙成了忠实的“小跟班”。
“藏晦明”接受了这个身份,外星来客说“真相就在真相之中”,那么这身份、这两个孩子、道人的嘱托,或许都是线索,一无所知,便去求知,十日之期,迫在眉睫!
他心思电转,随即故作困扰地挠挠头:“对了,你们有没有听过原龙支脉和双天山海这两个地方?我最近总梦见,怪得很。”
二人摇头禾木却眼睛一亮:“没听过,不过,屠龙小会的那个家伙肯定知道!听说他一杆木枪,挑遍了两城十三镇六十二村无对手,风头正劲呢!他见过大世面,说不定知道!”
“屠龙小会?带我去看看”
“我们本来就是要去那儿看热闹的呀!要不是这只大狗……”
藏晦明伸手,做了一个干脆利落的下劈动作:“现在就去。”
前往村口的路上,藏晦明没有浪费丝毫时间,他边走边活动手脚,测试这具新身体的极限拳、掌、步法信手拈来,虽因身体根基薄弱而威力有限,但一招一式间那股浑然天成、直指核心的宗师气度,却无法掩盖。
这并非炫耀,而是一种沉浸式的、对身体机能的高效评估与适应性训练
……
村口简陋的木制圆台旁已围了五十余人,人群中的担忧远多于看热闹的兴奋。
“晦明!别上去啊!那后生太厉害,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家的猪再跑丢可咋整!”
“我家笨笨认你啊!”
“还有我家的鸡!”
……
“做自己。”
那神秘的声音再次于脑海深处响起,比上一次更清晰,甚至带着一丝悠远的回响。
藏晦明内心一凛,表面却波澜不惊。又是这个声音?它究竟是谁?是警示,是鼓励,还是某种规则的提示?
“知道了。”他在心中默念,目光却已如鹰隼般锁定了台上那位倚枪而立的黑衣少年。
对方也正好抬眼望来,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滞一瞬。
藏晦明轻声对身边两个小家伙说:“他这么厉害,你们老大要是被一枪钉在村头示众,怎么办?”
禾木生气地叉腰:“老大别说晦气话!你在我们心里就是最厉害的!一定能赢!”
关音则嘿嘿傻笑“要是老大真打不过,我就拉着禾木上台磕头,求高手放过你!我们磕头可响了!”
藏晦明嘴角微扬,揉了揉两个小家伙的脑袋,心中却思量起来,这倒不失为一条退路,虽然不甚光彩,但活下去才有无限可能,自己绝不能死,哪怕需要利用这份纯真的羁绊。
在村民们复杂目光的注视下,藏晦明踏上木台,步履平稳。
台上,少年身形挺拔如松,朗声道:“屠龙小会靳成!可敢前来一试?”
藏晦明站定,并未被对方气势所压,清朗的声音同样传遍全场“韧草村,藏晦明。请赐教!”
“挑件兵器吧?”靳成指了指一旁的架子,眼神中带着审视
藏晦明目光扫过那些刀枪剑戟,最后落回靳成手中那杆磨得光滑的木枪上。
“一杆枪就好。”
前世未尝一败的烙印在灵魂深处苏醒,混合着对此界武道的初探好奇,以及对自身“天赋”在此地效用的验证渴望,一股久违的、纯粹的战意,在他胸中悄然点燃。
那就,放手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