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底的第八天清晨,林辰在一阵嘈杂声中惊醒。
不是风声,不是水声,而是……人声。
“仔细搜!陆公子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鬼地方真难走,到处都是碎石。”
“少废话,赶紧找。找到那小子,回去领赏!”
林辰瞳孔骤缩。
他立刻屏住呼吸,拖着尚未痊愈的身体,悄无声息地挪到一块巨石后方。透过石缝,他看到三个黑衣人在不远处搜索,动作粗暴,不时用刀剑劈砍草丛。
统一的黑色劲装,蒙面,腰间佩刀——这是陆家死士的标配。
陆凡果然不放心,派人下来确认他的生死。
林辰的心沉了下去。
现在的他,虽然伤势稳定,但修为全无,连炼体一重都不如。别说三个死士,就是一个普通壮汉,他都未必打得过。
怎么办?
跑?这崖底地形狭窄,无处可藏。
拼?那是送死。
他握紧怀中的玉坠,指尖发白。星辰塔是他最大的依仗,但塔内空间他只能意识进入,肉身无法躲藏。而且星老说过,以他现在的神魂强度,每天最多在塔内待一个时辰。
就在他急速思考对策时,脚步声越来越近。
“头儿,这边有血迹!”一个死士喊道。
“还有踩踏的痕迹,那小子肯定还活着!”
三人立刻朝林辰藏身的巨石围拢过来。
林辰背贴石壁,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他缓缓蹲下身,从地上抓起一把碎石——这是他唯一能用的“武器”。
死士们已经绕到巨石另一侧。
就在其中一人探头查看的瞬间——
“少爷!趴下!”
一声苍老的暴喝突然从崖壁上方传来。
林辰想都没想,立刻扑倒在地。
下一刻,一道凌厉的刀光如匹练般斩下,贴着林辰的后背掠过,重重劈在巨石上!
轰!
碎石飞溅。
那三名死士反应极快,立刻后撤散开,摆出三角阵型。而林辰则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崖壁上跃下,挡在他身前。
花白的头发,佝偻的背,粗布麻衣上沾满泥污——是林福,林家跟了父亲三十年的老仆。
“福伯……”林辰喉咙发紧。
林福没有回头,他手中握着一柄生锈的断刀,刀尖却在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这老人平时在府里总是低着头、弯着腰,此刻却挺直了脊背,浑浊的老眼里迸发出锐利如刀的光芒。
“少爷,老仆来晚了。”林福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沉稳。
“老东西,找死!”为首的死士冷笑,“炼体九重?年纪这么大,气血早衰了吧?识相的滚开,我们可以留你全尸。”
林福没说话。
他只是缓缓摆出一个起手式——左脚踏前,右手持刀斜指地面。那姿势古朴而苍劲,竟有几分沙场老兵的味道。
林辰忽然想起,父亲曾说过,林福年轻时当过兵,上过战场。
“杀!”
三名死士同时出手。
他们的配合极其默契,一人正面强攻,两人左右包抄。刀光如网,封死了林福所有退路。而且这三人的修为都不弱——两个炼体六重,一个炼体七重!
林福动了。
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
那一步踏得很稳,仿佛扎根大地。断刀扬起,划出一道朴实无华的弧线,迎向正面劈来的刀锋。
当——!
金铁交击,火星四溅。
正面强攻的死士闷哼一声,竟被震退两步,虎口崩裂,鲜血直流。他眼中闪过惊骇——这老仆的力量,远超预期!
但左右两侧的刀已经劈到。
林福身形微侧,断刀回旋,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磕开左侧的刀。同时左臂屈肘,硬生生撞向右侧的死士。
砰!
肘击撞在对方手腕上,刀锋偏斜,擦着林福的肋下掠过,划破衣衫,带出一溜血珠。
电光石火间,第一轮交锋结束。
林福以一敌三,竟未落下风!
但他毕竟年迈,气血衰败。刚才那一轮硬碰硬,让他呼吸明显急促起来,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老东西有点门道。”炼体七重的死士头目眯起眼睛,“但你能撑多久?兄弟们,耗死他!”
三人改变战术,不再强攻,而是游斗缠斗。刀光如毒蛇般吞吐,专攻林福的要害和空当。
林福的压力骤增。
他的刀法沉稳厚重,但不够灵活。面对三人默契的配合,渐渐捉襟见肘。手臂、肩膀、后背接连添上伤口,虽然不深,但流血不止。
林辰看在眼里,心急如焚。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林福为他战死。
必须做点什么。
林辰的目光扫过四周,最终定格在地面上那些散落的星纹石上。他心中一动——玉坠能吸收星纹石的力量,那如果……把星纹石当暗器用呢?
他悄悄抓起几块拳头大小的星纹石,握在手中。
星辰塔这几日的滋养,虽然没恢复修为,却让他的身体强度远超常人。手臂的力道,大概相当于炼体三重左右。
不够。
但……
林辰闭上眼睛,沟通脑海中的星辰塔虚影。
“星老,能不能暂时借我一丝星力?只要一丝,灌注到这些石头上。”
星老苍老的声音在他意识中响起:“可。但以你现在的经脉状态,强行引导星力,会加重伤势。”
“管不了那么多了!”
“如你所愿。”
下一刻,一股微弱的星力从玉坠中流出,顺着林辰的手臂注入手中的星纹石。那些灰扑扑的石头,表面骤然亮起银色的纹路。
就是现在!
林辰猛地睁眼,从巨石后冲出,用尽全力将手中的星纹石掷出!
他没有瞄准死士——那太难了。
他瞄准的是死士脚下的地面。
三块星纹石先后落地。
砰砰砰!
石头上附着的星力瞬间爆发,化作三团刺目的银光,如小型烟花般炸开。强光在昏暗的崖底格外刺眼,三名死士下意识地闭眼、侧头。
“就是现在!”林辰嘶吼。
林福何等老辣,瞬间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他身形如豹扑出,断刀划过一道凄厉的弧线,直取左侧那名还在揉眼睛的死士咽喉。
噗嗤——
刀锋入肉,鲜血喷溅。
那人捂着喉咙倒下,眼中还残留着茫然。
“老六!”头目目眦欲裂,“杀了他!先杀那小子!”
剩余两人不再管林福,竟齐齐扑向林辰——他们看出来了,这老仆拼死也要保护那小子。
林福脸色大变,急忙回身救援。
但他距离林辰还有三丈,来不及了!
炼体七重的头目狞笑着挥刀劈下,刀风凌厉,封死了林辰所有闪避空间。这一刀若是劈实,足以将林辰斩成两段!
生死一瞬。
林辰的瞳孔中,倒映着越来越近的刀锋。
时间仿佛变慢了。
他能看到刀身上细微的锈迹,看到对方眼中残忍的快意,看到林福惊骇欲绝的表情,看到崖顶那一线灰白的天空。
不。
我不能死在这里。
陆凡还没付出代价,苏晴还没得到报应,父亲的下落还没查明,母亲的安危还未确认……
我怎么能死?!
一股炽热的怒火从心底炸开,混合着星力灌注带来的剧痛,竟让他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他猛地侧身,不退反进,迎着刀锋撞入对方怀中!
以伤换命!
嗤——
刀锋斩入他的左肩,深可见骨。但与此同时,林辰的右手并指如剑,狠狠戳向对方的咽喉!
这一戳毫无章法,纯粹是本能。
但指尖上,有一点微弱的星光在闪烁。
那是玉坠中残存的最后一丝星力。
噗。
指尖戳中喉结。
那头目身体一僵,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神色。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然后,缓缓向后倒下。
最后一名死士惊呆了。
他看着倒下的头目,又看看浑身浴血却眼神凶狠的林辰,忽然发出一声怪叫,转身就跑。
但他忘了林福。
断刀从背后刺入,透胸而出。
死士低头看着胸口冒出的刀尖,张了张嘴,最终软倒在地。
崖底重归寂静。
只有风声,和粗重的喘息声。
林辰跪倒在地,左肩的伤口血流如注。剧痛、失血、透支……种种负面感觉如潮水般涌来,眼前一阵阵发黑。
“少爷!少爷!”
林福扔掉断刀,扑过来扶住他,颤抖着手掏出伤药,不要钱似的洒在伤口上。
“没事……福伯,我没事……”林辰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他看着地上三具尸体,看着林福苍老而焦急的脸,看着崖顶那越来越亮的天光。
活下来了。
虽然惨烈,虽然侥幸。
但终究,活下来了。
“少爷,我们先离开这里。”林福撕下衣襟,为林辰包扎好伤口,又喂他服下几颗丹药,“陆家可能还会派人来。”
林辰点点头,在林福的搀扶下站起来。
临走前,他走到那头目的尸体旁,蹲下身,从对方怀里摸出一个钱袋,以及……那枚本该属于他的玉坠。
玉坠上沾着陆凡的气息。
林辰握紧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陆凡……”他轻声说,“这份‘礼物’,我收下了。来日,必百倍奉还。”
他将玉坠贴身收好,又检查了另外两具尸体,找到一些散碎银两和丹药。虽然不多,但对现在的他来说,却是雪中送炭。
“福伯,我们怎么上去?”林辰看向陡峭的崖壁。
“老仆发现了一条隐秘小路,虽然难走,但能通到崖顶。”林福指向西侧,“少爷,抓紧老仆。”
一老一少,互相搀扶着,艰难地攀爬。
途中,林辰数次眼前发黑,几乎要昏厥。但都被他咬牙撑住——昏迷就意味着将性命完全托付给林福,他不允许自己这么脆弱。
一个时辰后,他们终于爬到了崖顶。
清晨的阳光刺破云层,洒在星陨崖上。祭坛依旧冰冷,血迹已经干涸发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林辰站在崖边,回望那片差点成为他葬身之地的深谷。
然后转身,看向青云城的方向。
城池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炊烟袅袅升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福伯。”林辰开口,声音嘶哑而平静,“这七天……外面发生了什么?”
林福沉默了片刻,缓缓道:
“夫人……夫人为护少爷,承认少爷盗取家族功法,被大长老禁足在后院。”
“陆家与苏家正式联姻,三日后举行订婚宴。”
“家族大比一个月后举行,若少爷缺席……将失去少主之位。”
林辰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眸中已无半点波澜,只有冰冷的决绝。
“回城。”
“有些债,该收了。”
他迈步,朝着青云城的方向走去。
脚步还有些踉跄,背脊却挺得笔直。
朝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如一把出鞘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