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2年11月15日,初冬的岭南大地依然笼罩在湿热沉闷的空气中。这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刺破珠江口上空的薄雾时,英军的侵略步伐终于踏上了这片他们垂涎已久的土地,特区的边界地带即将迎来一场改变历史的交锋。
负责进攻沙头角的是第26苏格兰来福枪联队的麦考利上校。这位在印度殖民地积累了十五年“平叛”经验的老牌殖民军官,此刻正站在沙井镇简陋的码头上,审视着他麾下这支部队:三千名身着猩红色军装的英国正规军士兵,以及一千名由清廷地方官员“协助招募”的辅助部队。
麦考利上校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皮质武装带,青铜纽扣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泽。他今年四十七岁,灰蓝色的眼睛深陷在常年日晒形成的皱纹里,嘴角总是习惯性地向下抿着,形成两道严厉的法令纹。在加尔各答的军官俱乐部里,同僚们私下称他为“铁手麦考利”:这个绰号既源于他在镇压印度土著起义时毫不留情的作风,也暗指他总能在战利品分配中为自己攫取最大份额。
“先生们,”麦考利的声音并不洪亮,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穿透力,“今天我们将踏上一个传奇之地。沙头角——那个不允许英国人进入的禁地,那个据说是东方最富裕的聚宝盆。”
他的目光扫过面前列队的军官们,“我听说那里的商铺里堆满了从未见过的商品,街道铺着平整的硬石板,夜晚有永不熄灭的自明灯。我还听说,”他刻意停顿,让海风吹散他的话语,“那里的仓库里堆着成吨的茶叶、丝绸,还有……怀表”
一阵细微的骚动在军官队伍中蔓延开来。站在麦考利身旁的陆军参谋官威廉·克劳福德中校,一位三十二岁的军校高材生,轻轻咳嗽了一声:“上校,根据我们的情报,沙头角的防御力量主要是民兵组织,装备落后,缺乏正规训练。只要我们突破梧桐山口,整个沙头角地区将无险可守。”
麦考利满意地点点头,转身望向东北方向:那里,层峦叠嶂的梧桐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仿佛一道天然的屏障。“克劳福德中校告诉我,从沙井到沙头角只有十五英里。”他提高音量,让周围的士兵都能听见,“我向诸位保证,今晚我们将在沙头角的豪宅里享用晚餐,用他们精美的玻璃餐具品尝葡萄酒!”
为什么选择在沙井登陆,而不是更靠近特区的蛇口港?这个问题在英军的军事会议上曾被激烈争论过。克劳福德中校的地图显示蛇口港条件优越,但海军的情报官带来了令人不安的消息:特区在沿海三十海里范围内建立了某种“禁航区”,任何未经许可进入的英国船只都可能遭到“钢铁军舰”的攻击。
“我们不能冒险让运输舰暴露在那种恐怖军舰的射程内。”舰队司令这样告诫麦考利,“沙井虽然远,但在安全范围之外。”
于是,这支四千人的部队在天色微明时开始登陆。沙井码头的简陋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几处摇摇欲坠的木栈道,浑浊的海水拍打着泥泞的滩涂。士兵们不得不蹚着齐膝深的海水将物资运上岸,沉重的炮车更是需要数十人合力才能拖上堤岸。
“上帝啊,这就是清国的港口?”一名年轻的中尉忍不住抱怨。
麦考利骑在他那匹纯种的阿拉伯战马上,冷冷地注视着混乱的登陆场面。这匹马是他在孟买花了一百英镑购得的,毛色如深褐色的绸缎,四肢修长有力。在印度平原上,他曾骑着它追击溃逃的士兵,马刀在阳光下划出致命的弧线。此刻,战马似乎也感到了不安,不断打着响鼻,马蹄在潮湿的沙地上刨出浅坑。
直到日上三竿,部队才勉强完成登陆集结。麦考利不耐烦地下令立即开拔,长长的队伍沿着坑洼不平的土路蜿蜒而行。走在最前面的是苏格兰来福枪联队的三个步兵营,猩红色的军装像一条流淌的血河;中间是皇家炮兵连的六门青铜拿破仑炮,每门炮由三匹马拉拽;殿后的是清军辅助部队和辎重车队,牛车、马车、独轮车混杂在一起,吱呀作响。
道路的状况比预想的更糟糕。出了保安县城不到三里,路面就布满了人为挖掘的沟壑和陷坑。显然是当地的民兵组织事先做了破坏。这些“被特区蛊惑的暴民”,按照清廷官员的说法,已经完全背叛了朝廷。
“该死的路!”麦考利咒骂道。他的战马差点踩进一个伪装巧妙的深坑,幸亏他及时勒紧缰绳。炮车更是频频陷入泥沼,士兵们不得不放下步枪,用肩膀顶着轮辐,在军官的呵斥声中合力推动。
克劳福德中校策马来到麦考利身旁,脸色有些苍白:“上校,这条路的情况……确实比地图显示的更复杂。我们可能需要更多时间。”
“时间?”麦考利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克劳福德中校,你在地图上用尺子量的那十五英里,现在变成了实际三十英里的噩梦!等你回到伦敦,应该向军事测绘局申请一份文职工作,而不是在战场上误导你的指挥官!”
中校低下头,不敢争辩。汗水浸湿了他的领巾,灰尘在深蓝色的制服上留下了斑驳的痕迹。
正午时分,烈日毫无遮挡地炙烤着行军的队伍。士兵们的水壶早已空空如也,沉重的羊毛军装吸饱了汗水,紧贴在皮肤上。不时有人中暑倒下,被拖到路旁的树荫下,由军医草草处理。
“还有多远?”麦考利问向导。
“洋、洋大人,照这个速度,天黑前能到梧桐山口就不错了……”向导的声音颤抖着。
麦考利望向西方,梧桐山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却似乎永远无法接近。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他的心头。太顺利了,一路上除了破路,没有遇到任何抵抗。那些传说中的特区护卫军在哪里?那些被葡萄牙商人形容为“魔鬼军队”的武装力量,难道真的只是虚张声势?
同一时刻,特区护卫军第一团的三千名官兵,此刻正享受着战前难得的宁静时光。他们昨晚在昂船洲军营的标准化营房里舒舒服服睡了八个小时。整洁的双层床,松软的棉被,通风良好的宿舍。早餐是热腾腾的馒头、稀饭,每人还有一个煮鸡蛋和一小碟榨菜。对于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军队来说,这样的待遇简直是天方夜谭。
今天清晨7点,嘹亮的起床号响彻军营。士兵们迅速整理内务,打背包,检查装备。他们身上穿深蓝色作战服,布料经过特殊处理,既透气又耐磨;脚上是高帮帆布胶鞋,鞋底有防滑花纹;头上戴的M1式钢盔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灰色光泽。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手中的武器,八一式自动步枪。这种7.62毫米口径的武器在来自未来的特区军工专家眼中已是“老古董”,但在1842年的战场上,它将是决定性的力量。每支步枪配备四个三十发弹匣,每个士兵还额外携带一百二十发散装子弹。班用机枪、连属60毫米迫击炮、80毫米团属炮兵营……这些武器系统构成了一个立体的火力网络。
8点整,部队在操场集合。团长***,一位二十五岁的前099舰特警队员,站在临时搭建的讲台上。他的声音通过电子扩音器传遍整个操场:“同志们!英国侵略者已经从沙井登陆,正向梧桐山方向进犯。我们的任务很明确:在莲塘村预设阵地阻击敌军,挫其锋芒,然后配合兄弟部队围而歼之!”
没有慷慨激昂的口号,只有简洁明了的任务部署。士兵们静静地听着,脸上是训练有素的坚毅表情。他们中大多数是本土的青年,在完善的军事训练中,不仅学会了识字,还懂得基础的物理、化学知识,能够快速掌握复杂武器的操作。
“出发!”***一声令下,战士们跑步前进,来到尖沙咀火车站,登上早已待命的军列。
一个小后,专列到达沙头角车站。剩下的十公里的山路运输场面堪称这个时代最奇特的景观:没有军马,没有辎重车,取而代之的是数百辆农用三轮车。这些五颜六色的车辆整齐排列,每辆车的车斗里刚好能容纳一个班的士兵。发动机的轰鸣声汇聚成一片低沉的海啸,排气管喷出淡蓝色的烟雾。
“老马,又来了?”***走到一辆车前,拍了拍司机的肩膀。
被称作老马的汉子回过头,古铜色的脸上绽开笑容:“陈团长!保家卫国,咱运输队义不容辞!”他今年四十五岁,五年前还是个在佛山给东家赶马车的把式。特区推出农用车时,他贷款买了第一辆三轮车搞运输,短短两年间发展成拥有五辆车的小型运输公司。“这次我把所有车都开来了,连我那辆新车都开来了!”
***注意到,这些民用车辆的挡风玻璃上都贴着手写的标语:“军民一心,保卫特区”“英国佬滚出去”“特区是我们的家园”。有些车上还插着红底紫荆花的特区小旗。
“政府说了要给补贴,你们都不肯要。”***摇摇头。
“要什么补贴!”老马激动起来,“没有特区,我现在还在为老爷赶车,一天挣不到二十文钱!现在我有车有房,儿子在特区学堂念书,女儿在纺织厂当技术员:这些都是特区给的!英国人想抢走我们的好日子,得先从我的尸体上轧过去!”
周围的其他司机纷纷附和。这些个体运输户、企业运输队,在特区紧急动员令发布后三小时内就完成了集结。更令人感动的是,许多司机不仅不要报酬,还自备油料、干粮,有些甚至把修车工具和备用零件都带上了。
无奈之下,部队后勤部门只能在油料补贴上做文章,悄悄给每辆车多加了五十升柴油。
上午11点,一团全部抵达预设阵地——莲塘村盆地。
这里的地形堪称天然的伏击场:四周是海拔三百至五百米的山丘,围出一个约两平方公里的椭圆形盆地。唯一进出的通道就是梧桐山峡谷,最窄处仅容两辆马车并行。盆地里原本有个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庄,如今已人去屋空。
按照特区政府的战前预案,所有村民都被暂时安置到沙头角的宾馆居住,由政府提供食宿和每日生活补贴。更让村民们安心的是政府的承诺:战争结束后,将按照特区标准重建整个村庄,每户都能住上带卫生间和自来水的水泥小楼。
“排长,你看这地方选得真绝!”一名年轻士兵趴在提前挖好的战壕边缘,指着盆地入口,“英国佬进来就是瓮中捉鳖。”
排长放下望远镜:“别轻敌。英军是当时世界上最训练有素的军队之一,枪法准,纪律严明。咱们虽然有装备优势,但打仗靠的不光是武器。”
阵地的构建体现了现代军事理念的先进性:前沿是纵横交错的堑壕体系,关键位置布置了土木结构机枪堡垒;第二道防线在山腰,迫击炮阵地隐蔽在反斜面;指挥所和炮兵观察哨设在制高点,用伪装网覆盖;后勤补给点设在峡谷出口,便于机动和撤退。
与这个时代常见的旗语通讯或口头传达不同,特区护卫军还布设了简易通讯线路:电话线连接各连指挥所与团部。虽然只是最基础的有线通讯,但在1842年,这已经是革命性的战场信息系统。
“无人机最新情报!”通讯兵将一份电文递给***。
团指挥所设在一个加固过的天然岩洞里,岩壁上挂着大幅地形图,桌上摆着沙盘。数台无线电通话机与特区指挥中心,保持着紧密联系,必要时,还能动用民用有线电话线路;几个参谋正在标记敌军位置。
***放下电文,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英军先锋部队才走到宝安以南十五公里处,照这个速度,天黑前能到山口前就不错了。”
参谋长李卫国凑过来看地图:“他们带着重炮,走这种破路,速度根本快不起来。团长,看来我们今天可以慢慢准备,等他们自己送上门。”
***点点头,拿起野战电话:“各营注意,按原计划加固工事,中午十二点准时开饭,下午进行最后一次阵地演练。今晚……应该无战事,让战士们好好休息。”
消息很快传遍阵地,一阵轻松的气氛弥漫开来。炊事班开始准备午餐;今天有红烧肉罐头炖土豆、炒青菜,还有紫菜蛋花汤。饭菜的香味飘散在阵地上空。
与此同时,炮兵连的阵地上,三门***122毫米榴弹炮已经进入发射位置。这些钢铁巨兽由东方红拖拉机拖曳而来,此刻炮口指向西方,沉默地等待着。每门炮旁整齐码放着数十枚榴弹,黄铜弹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炮连连长王铁柱抚摸着冰凉的炮管,对身边的战士说:“看见没,这就是咱们的底气。英国人最先进的炮打五公里,咱们这个,十一公里。他们还没看见咱们,炮弹就落到头上了。”
年轻的装填手好奇地问:“连长,这么远的距离还隔着山峰,能打准吗?”
“有炮兵观察哨,有计算兵,有完整的射击诸元表。”王铁柱笑道,“咱们特区的炮兵,打得就是科学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