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表面的平静和内心的惊涛中滑向深秋。
沈生澜的临产期越来越近,腹部沉重得让她行动迟缓,腰背酸痛日益明显。
吴太医诊脉时,神色愈发凝重,只反复叮嘱“切忌惊扰,务必静养”。
孙婆子带来的产具越来越多,小小的暖阁一角堆起了干净的棉布、热水铜盆、剪刀、烈酒,甚至还有一小包人参切片。
这些物品的出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沈生澜,那个生死攸关的时刻正在迫近。
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沈生澜就被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嚣惊醒。
不是府内日常的动静,而是从前院方向传来的、隐约却持续的人声、马蹄声,似乎有不少人进出。她心中一紧,挣扎着坐起身,侧耳倾听。
陶太监送早膳进来时,脸色比平日更加木然,眼神低垂,仿佛刻意回避着什么。放下食盒的动作也比往常略重了一丝。
“陶公公,”沈生澜忍不住轻声问道,“外面……似乎很热闹?”
陶太监眼皮都未抬,声音平板:“王爷有客,与夫人无关。夫人请用膳。”他说完,躬身退到门边,垂手而立,竟是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
这反常的举动让沈生澜的心沉了下去。
有客?能让王府一大早如此动静的客人,绝非等闲。
难道是……蒋应韩去而复返?还是朝廷来了什么大人物?
她食不知味地用了早膳。刚放下碗筷,暖阁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铠甲摩擦的铿锵声,停在了门外。
“王爷有令,即日起暖阁内外戒严,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一个陌生的、威严的男声响起。
陶太监低声应了句“是”,依旧站在门内,如同一尊泥塑。
沈生澜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戒严?出了什么事?这“东风”,难道就是这突如其来的紧张态势?
整整一个上午,暖阁外脚步声不断,显然增加了大量守卫。
连孙婆子都没能像往常一样按时前来。
沈生澜被困在屋内,只能从陶太监偶尔打开门缝接过外面递进来的物品时,瞥见门外林立的刀枪和侍卫冰冷的面孔。
午膳是简单的冷食,匆匆送来。
午后,吴太医倒是来了,但脸色十分难看,诊脉时手指都有些微颤,匆匆开了副安神的方子便告退,眼神都不敢与沈生澜对视。
压抑、紧张、未知的恐惧如同浓雾般笼罩着小小的暖阁。
沈生澜坐立难安,腹中的孩子也跟着躁动起来,小腹一阵阵发紧,她不得不扶着桌子深呼吸。
就在这时,脑海中沉寂了数日的系统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
【警告!检测到超高能个体接近!能量特征匹配度95%——‘蒋应韩’!】
【环境威胁指数急剧上升!检测到大量武装能量波动及……杀气!】
【建议宿主立刻寻找掩体,保持静止,避免成为冲突焦点!重复,避免成为冲突焦点!】
蒋应韩!真的是他!他来了,而且带来了巨大的危险!
沈生澜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护住肚子,踉跄着退到离门最远的床角,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
冲突?什么冲突?蒋应韩和南宫容璟要在这里动手?
她刚躲好,暖阁外就传来了清晰的、由远及近的说话声,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针锋相对的冷意。
“……摄政王,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将小弟拦在门外,连杯热茶都吝啬?”是蒋应韩的声音,依旧带着那种懒洋洋的笑意,却比上次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锐利。
“蒋东家不请自来,本王公务缠身,恐有怠慢。”南宫容璟的声音紧随其后,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况且,内院不便,还是请回前厅说话。”
“内院?”蒋应韩轻笑一声,脚步声似乎在暖阁外停下了,“摄政王这内院,小弟倒是好奇得紧。听说藏了位身怀六甲、来历不凡的美人?啧啧,摄政王好福气,也好……胆色。”
这话已是赤裸裸的挑衅!
“蒋应韩!”南宫容璟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压抑的怒火,“注意你的言辞!本王府中之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商贾置喙!”
“商贾?”蒋应韩的笑声冷了下来,“摄政王这话就见外了。当年北境粮草、南疆兵甲,我蒋家‘商贾’可没少出力。怎么,如今容璟兄位高权重,便瞧不起我们这些‘下九流’的故人了?”
北境粮草?南疆兵甲?
沈生澜心中剧震!蒋应韩竟然和南宫容璟有如此深的旧交,甚至涉及军国大事!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
“旧事不必再提。”南宫容璟的声音更冷,“蒋东家今日若为叙旧,前厅请。若为别的……恕不奉陪!”
“别的?”蒋应韩的语气忽然变得玩味,“容璟兄以为,小弟是为了什么?为了你府上那位可能身负‘莲花’印记、牵扯前朝秘宝的侧妃?还是为了……那据说能窥探天机的‘星陨石’?”
他竟然直接当着这么多侍卫的面,点破了仇家和星陨石!
沈生澜浑身冰凉,他疯了吗?!
暖阁外瞬间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屋檐的呜咽声。
沈生澜几乎能想象出南宫容璟此刻铁青的脸色和眼中翻涌的杀意。
良久,南宫容璟冰冷彻骨的声音响起,一字一句,如同冰珠砸地:“蒋应韩,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自然知道。”蒋应韩坦然道,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笑意,“摄政王何必动怒?这等好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仇家星陨,关乎气运,岂是你一人能独占的?不如……我们合作?小弟在江南、塞北,还有些人脉和路子,或许能帮摄政王更快找到那‘隐雾山’,取得星陨石。届时,江山气运,你我共享,岂不美哉?”
他竟然提出了合作!而且如此直白,如此……狂妄!
“共享?”南宫容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里充满了讥讽和怒意,“蒋应韩,你太看得起自己了。本王的江山,何须与你一个商贾共享?看在旧日情分,本王最后劝你一句,立刻离开,今日之事,本王可当做没发生过。否则……”
“否则如何?”蒋应韩打断他,语气也冷了下来,“摄政王是想将我留在这王府?恐怕……没那么容易。”他话音未落,暖阁外陡然传来数声弓弦绷紧的轻响和拔刀出鞘的铿锵声!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沈生澜蜷缩在床角,捂住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她能感觉到两股强大的、充满敌意的能量场在门外对峙,冰冷的杀气几乎要透墙而入!
腹中的孩子似乎受到了惊吓,猛地一蹬,力道之大让她痛哼出声!
这声细微的痛哼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门外的对峙似乎停滞了一瞬。
“看来,美人受了惊吓。”蒋应韩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奇异的意味,“摄政王,不如请美人出来一见?也让小弟看看,是什么样的绝色,能让你如此紧张,甚至不惜与故人翻脸?”
“你敢!”南宫容璟厉喝。
“我有什么不敢?”蒋应韩轻笑,“容璟兄,你猜,若我现在喊一声,告诉里面那位美人,她的好姐妹周嬷嬷其实已经被你打断了腿,关在水牢里等死,她会如何?”
周嬷嬷!水牢!断腿!沈生澜眼前一黑,几乎晕厥!周氏……她竟然遭受了如此酷刑!
“蒋应韩!你找死!”南宫容璟暴怒的声音如同惊雷,紧接着是兵刃破空的锐响和激烈的打斗声骤然爆发!
打起来了!他们真的在暖阁外动起手来了!
沈生澜再也顾不得隐藏,连滚带爬地扑到门边,用力拍打门板:“住手!你们住手!王爷!蒋应韩!求求你们别打了!”她的声音因恐惧和哭泣而嘶哑变形。
门外的打斗声不仅未停,反而更加激烈,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间或夹杂着侍卫的怒吼和受伤的闷哼。
显然,蒋应韩并非孤身前来,他带了高手!
“砰!”一声巨响,暖阁的门板被一股巨大的气浪撞得剧烈震动,灰尘簌簌落下。
沈生澜被震得向后跌倒,重重摔在地上,小腹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
“啊——”她痛呼出声,感觉腿间有温热的液体涌出。
不好!要生了!在这个时刻!
剧痛和恐慌瞬间淹没了她。门外的厮杀声,腹中撕裂般的疼痛,对周氏的担忧,对安安的思念,对未出世孩子的恐惧……所有情绪交织成一片黑暗的浪潮,将她吞噬。
她在地上痛苦地蜷缩,汗水瞬间湿透了衣衫,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意识即将涣散之际,暖阁的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撞开!
木屑飞溅中,一道颀长的人影逆着光冲了进来,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意和淡淡的血腥气。
是南宫容璟!他玄色的衣袍上染着几点刺目的暗红,发丝微乱,脸色冰冷如霜,眼中还残留着未散的杀气。他一眼看到倒在地上面色惨白、身下已见血迹的沈生澜,瞳孔骤然收缩!
“沈生澜!”他几步跨到她身边,蹲下身想要扶她,动作却带着一丝罕见的僵硬。
几乎同时,另一道身影也闪到了门口,正是蒋应韩。他嘴角带着一丝血痕,锦袍破损,手中的玉骨折扇已断了一截,但那双桃花眼依旧亮得惊人,带着玩味和探究,落在沈生澜身上。
“哟,这是要生了?”蒋应韩挑眉,语气听不出是关心还是嘲弄,“摄政王,看来你这王府,今日要双喜临门啊。”
南宫容璟猛地回头,目光如刀:“滚出去!”
蒋应韩耸耸肩,非但没走,反而靠在破损的门框上,扇着那半截破扇:“别这么大火气嘛。美人生产,凶险万分,多个人照应总是好的。况且……”他目光扫过沈生澜痛苦的脸,意味深长道,“小弟对这位身负‘莲花’的美人和她即将出世的孩子,可是好奇得紧呢。说不定这孩子一出生,就带着星陨石的指引呢?”
“你!”南宫容璟额角青筋跳动,杀意再次升腾。但看到沈生澜身下越来越多的血迹和她痛苦扭曲的脸,他强行压下怒火,对外厉喝道:“吴太医!稳婆!都给本王滚进来!”
门外的厮杀似乎已经告一段落,燕侠翎带着几名带伤的亲卫守住门口,警惕地盯着蒋应韩和他身后两名同样挂彩的黑衣护卫。
吴太医和孙婆子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看到屋内情形,俱是脸色大变。
“王爷!夫人这是受惊早产,且有血崩之兆!必须立刻接生!”吴太医声音发颤。
孙婆子已经扑到沈生澜身边,迅速检查,对南宫容璟急道:“王爷!请速速准备热水、剪刀、参汤!夫人胎位似乎不正,恐是难产!”
难产!血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