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峰下的雾凇林,寒雾如纱缠绕着琼枝玉树。宋辞晚指尖凝着一缕刚从雪妖内丹中剥离的清冽灵气,正欲唤出天地秤置换寿元,忽闻林间传来一声清越的狐鸣,如玉石相击,震散了周遭的寒气。
“洗妖人倒是好手段,竟能将凶戾妖气化为己用。”
白雾翻涌间,一袭绯红罗裙的女子缓步而出。她发间斜簪一支墨玉狐簪,耳尖隐露的绒毛泛着月华般的银白,一双杏眼流转间,既有妖物的魅惑,又藏着看透世事的沧桑。宋辞晚指尖微动,天地秤已在识海悄然浮现,却见那女子并未动手,只是抚着腰间悬挂的青铜古佩,目光落在她掌心的灵气上。
“我名青妩,修行了七百三载。”狐妖声音轻柔,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见姑娘以特殊术法转化戾气,倒想请教一句——你所求的长生,究竟是寿元的堆砌,还是道心的不灭?”
宋辞晚收回灵力,指尖的清辉渐散。自执掌天地秤以来,她卖过渣男的七情六欲,换过贪官的悔恨心,以万物置换寿元、功法、仙术,早已将“长生”二字刻入骨髓。可面对青妩的诘问,她竟一时语塞。这些年只顾着积累寿元、提升实力,却从未深思过长生的本质。
“姑娘的天地秤,能换万物,却换不来真正的不朽。”青妩走到一株老松前,指尖轻触冰霜覆盖的树干,“我曾见凡人炼丹服饵,求寿数绵长;也见修士掠夺精气,妄图逆天改命。可百年之后,丹碎人亡,气散魂消,不过是黄粱一梦。”
宋辞晚眉头微蹙:“若置换无用,那何为真正的长生?”她想起炼妖台那些因戾气侵蚀而早夭的杂役,想起原身父母的早逝,心中对长生的执念愈发强烈,“我以戾气换寿元,以恶行换善果,所求不过是久活于世,护己周全,这难道有错?”
“无错,却也偏狭。”青妩转过身,眸中闪过一抹悲悯,“我修行之初,也曾吸食生人精气,百年寿元弹指即得。可每当月圆之夜,魂魄便如烈火焚烧,那些被我掠夺的生魂怨气缠绕,让我日夜难安。后来我弃了捷径,于深山中食露吸风,静观四季枯荣,才悟得一理——长生并非‘永不死去’,而是‘不失本真’。”
她抬手一挥,林间白雾凝聚成一幅幅幻象:有修士为求长生,杀妻灭子换取邪术,最终沦为戾气傀儡;有凡人淡泊一生,虽寿不过百年,却因其善行被世人铭记,精神永存;更有妖物避世修行,不扰生灵,竟得天地庇护,自然长生。
宋辞晚望着幻象中那些因贪婪而毁灭的身影,心中一震。她想起自己曾卖出过魔头的诡计,换来了撒豆成兵之术;卖出过吝啬鬼的眼泪,换来了行云布雨之法。这些置换而来的力量虽强,却总带着一丝莫名的滞涩,如今想来,竟是那些被置换之物的本源执念在作祟。
“姑娘的天地秤,是逆天改命的利器,却也暗藏陷阱。”青妩的声音愈发悠远,“你置换寿元,本质是借取天地气运;你置换功法,实则是承载他人道途。若一味向外求索,终有一日,会被这些借来的东西反噬,迷失本心。”
“那该如何?”宋辞晚追问,识海中的天地秤微微震颤,似在回应这番话。
青妩微微一笑,指尖凝出一缕纯净的妖力,不带有丝毫戾气:“长生之道,内外同源。你以天地秤置换外物,是为‘外求’;若能以置换之法,净化自身执念,打磨道心,便是‘内修’。就如你剥离妖魔戾气时,既能换得寿元,亦可将戾气中的本源灵性提炼出来,滋养自身神魂。”
她说着,将那缕妖力递向宋辞晚:“试试用你的秤,置换它的本质。不是夺取,而是共生。”
宋辞晚依言唤出天地秤,黑白秤杆凌空而立,秤盘上泛起柔和的清光。当那缕妖力接触到秤盘的瞬间,识海中便浮现出一行字迹:【狐族本源灵性,一钱七分,可置换为神魂滋养之力,无反噬】。
这一次,她没有急于置换寿元,而是静心感受那缕妖力中的纯粹与平和。天地秤缓缓转动,秤砣轻摇间,没有掠夺的锐利,只有润物无声的转化。一股温润的力量顺着指尖流入眉心,神魂仿佛被清泉洗涤,那些因频繁置换而产生的滞涩感豁然消散。
“原来如此。”宋辞晚豁然开朗,“我一直执着于‘换取’,却忘了置换的本质,是等价交换,更是相互成就。”
青妩颔首轻笑:“道有千万重,或外求于天地,或内修于己身。姑娘的路,既不同于凡人的碌碌无为,也异于妖修的避世独善。以置换之法,融内外之道,或许才是你独一无二的长生路。”
雾凇林的寒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枝丫洒下,照在宋辞晚与青妩身上。宋辞晚望着手中的天地秤,黑白秤杆上竟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她知道,这场与狐妖的论道,不仅让她对置换之术有了全新的认知,更让她在长生路上,找到了真正的方向。
青妩转身踏入白雾,身影渐渐消散:“姑娘好自为之,下次相见,愿你已寻得本心之长生。”
宋辞晚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握紧了手中的天地秤。识海中,那行字迹依旧清晰,而她的道心,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长生之路漫漫,她不再仅仅是追求寿元的洗妖人,而是要以置换万物之能,修内外同源之道,在这人妖共存、仙魔并立的世间,走出属于自己的长生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