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小会儿,陈师兄紧闭的双目骤然睁开!那原本黯淡无神的眼瞳,此刻竟像是被烈火点燃,死死锁定许木手中那枚鸽蛋大小的药丸。青褐色的药身在林间微光下泛着莹润光泽,他干裂的嘴唇不自觉翕动,眼底翻涌的狂热几乎要破眶而出,连带着呼吸都变得粗重急促,仿佛那不是一枚丹药,而是能逆转乾坤的稀世至宝。
许木指尖摩挲着药身的纹路,没再多言,俯身便将药丸递到他嘴边。
陈师兄喉结剧烈滚动,迫不及待地张口含住,干涩的喉咙用力吞咽,药丸顺着食道滑入腹中,他甚至没来得及细细品味那瞬间弥散的清苦药香,只凭着本能吞咽口水,生怕浪费一丝药力。
见状,许木才缓缓抬手,小心翼翼地捏住他身上插着的银针尾端,一根根轻柔拔出——银针离体时,针尖还沾着淡淡的黑血,落在地上晕开细小的血点。
最后一根银针落地的刹那,异变陡生。陈师兄原本苍白如纸的脸色,骤然升起几丝不正常的红晕,像是有一团火焰在体内灼烧,那红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很快便染遍了整个面颊,连脖颈都泛起赤红。
紧接着,他的身子猛地一抽,手脚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牙关紧咬,口中溢出一阵阵低沉的呻吟,像是野兽在忍受极致的痛苦。
许木看得分明,他额角青筋暴起,双手死死攥着身下的枯草,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显然是在竭力克制,不想在自己面前失态。
可那药力如岩浆般在经脉中奔涌,撕裂般的疼痛顺着四肢百骸蔓延,他终究没能忍住,一声压抑许久的嘶吼陡然冲破喉咙,在空旷的林间回荡。
吼声越来越大,从最初的隐忍到后来的狂放,他的身子抖动得愈发剧烈,衣衫被汗水浸透,紧贴在颤抖的肌肤上,整个人如同被狂风暴雨侵袭的孤舟,随时都可能倾覆。
这般剧烈的挣扎持续了足足半个时辰。林间的虫鸣似乎都被这痛苦的嘶吼震慑,渐渐归于沉寂。
直到日头西斜,金色的余晖透过枝叶洒在他身上,那震天的吼声才慢慢低了下去,如同燃尽的火焰,最终归于平静。
陈师兄的脸色缓缓褪去赤红,恢复了正常的肤色,只是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疲惫,身子也停止了抽动,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悠长。
显然,他已然熬过了药力最猛烈的阶段。他缓缓坐直身子,双腿下意识地盘膝交叉,双手结印置于丹田,再次闭上双目。
周身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开始缓缓向他汇聚,林间的草木气息与天地灵气交织,在他周身形成一圈淡淡的光晕。
许木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他转身在不远处寻了块干净的山石坐下,随手拂去石上的尘土,目光落在打坐调息的陈师兄身上。
看着他周身流转的灵气越来越浓郁,许木指尖轻轻敲击着石面,耐心等候——他知道,这枚淬体丹不仅能助陈师兄修复受损的经脉,更能让他的修为更上一层楼,此刻的沉寂,正是厚积薄发的前奏。
林间的风轻轻吹过,带着草木的清香,伴随着陈师兄平稳的呼吸声,构成一幅静谧而充满希望的画面。
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冰冷的声线裹挟着刺骨的杀机,陈师兄手持利刃,刀尖直指许木咽喉,寒芒在刃身流转,映得他双目寒光凛冽。
那目光如同蛰伏的凶兽,饱含着毫不掩饰的杀意,仿佛只要许木的回答有半分不妥,便会即刻痛下杀手,让鲜血染红眼前的土地。
许木立身原地,神色未有半分波澜,唯有眉梢极细微地跳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若非凝神细察,根本无从察觉。
他平视着陈师兄眼中的凶光,语气平静无波:“我刚才救了你一命,算不算是一个理由?”
此言一出,陈师兄周身紧绷的气息微滞,脸上的戾气稍缓,那股扑面而来的杀机淡了些许,但手中的刀刃依旧紧贴许木脖颈,双目依旧恶狠狠地盯着他,仿佛在审视这句话的真假,又似在权衡其中的利弊。
许木迎上他审视的目光,嘴角终于牵起一抹苦涩的笑意,眉宇间染上几分自嘲:“在救你之前,我便已然料到,你身上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为保其不被泄露,大概率会对我痛下杀手。只是我未曾想,你会动手如此之快。”
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医者的悲悯与无奈:“咳!即便明知救你之举,无异于给自己招惹祸端,但我既已习得一身医术,见你性命垂危,便断无见死不救之理。”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敲在陈师兄心头。他脸上的凶戾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难以掩饰的尴尬,握着刀柄的手指微微松动,架在许木脖子上的刀刃也下意识地挪开了寸许,虽仍未完全移开,却已不复先前那般致命的压迫感。
许木察觉到对方态度的松动,暗自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落下大半,口中的语气愈发镇定从容:“你无需担忧我会将你的隐私泄露于人。观我言行举止,你应当能看出,我并非多嘴饶舌之人。
若你实在放心不下,我可以对天发下毒誓。你也清楚,我手无缚鸡之力,不通半点武功,日后若是我违背誓言,你要取我性命,不过是举手之劳。”
陈师兄沉默片刻,目光在许木脸上逡巡良久,似乎在判断他所言的真伪。最终,他喉结滚动,吐出三个字,语气依旧带着几分冷硬,却已没了先前的决绝:“你发毒誓吧。”
听到这话,许木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其实在救治陈师兄之前,他便已暗中观察过其面相,虽面露凶色,眼底却尚存一丝正气,不似那等忘恩负义、狠毒残忍之辈。
许木喉间还残留着刀锋掠过的凉意,指尖下意识地从袖口深处悄悄挪开——那里藏着一个巴掌大的铁筒,筒口对准的方向,正是方才陈师兄持刀的手腕。
直到此刻,他才感觉到掌心沁出的冷汗早已浸湿了铁筒外壁的纹路,那细微的金属凉意,竟比脖颈上的伤口还要刺骨几分。
“我许木今日若泄露陈师兄半分秘密,必遭五雷轰顶,经脉寸断而亡。”方才那句毒誓还在林间回荡,话音刚落,陈师兄紧攥长刀的手便缓缓松开。
寒光流转的刀刃贴着许木的脖颈缓缓收回,带着凌厉的破空声插回刀鞘,发出“咔哒”一声清脆的响。
许木这才敢抬手,指尖轻轻触向脖颈处——一道浅浅的血痕横亘在颈侧,温热的血珠渗出,摸上去黏腻腻的,混着方才惊出的冷汗,带来一阵又痒又麻的刺痛。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后背一阵发凉,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衫,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凉飕飕的,风一吹,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次可真够险的!”许木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胸腔里的心脏还在砰砰狂跳,仿佛要冲破胸膛。
他暗自懊恼,“还是考虑得太不周全了!好心救人,差点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乌龙事,说什么也不能再做了!”他咬了咬牙,眼底闪过一丝决绝,“别人要死要活是他们自己的事,关我屁事?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躲都来不及,还凑上去当冤大头?”
这次惊心动魄的经历,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彻底改变了许木。原本骨子里的那点淳朴善良,在生死一线的恐惧面前,渐渐被现实磨平。
往后的日子里,他再也不是那个见死不救便心有不安的少年,反而养成了无利不早起的习性——他未曾变成作恶多端的恶人,却也早已远离了当初的忠厚本分,凡事都多了几分权衡与算计。
林间的风渐渐大了,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许木望着陈师兄渐渐远去的背影,那道身影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密林深处。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指尖还残留着血痕的黏腻触感,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方才刀刃抵颈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