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传媒顶楼的摄影棚,气氛压抑。
这里是《时尚》杂志的拍摄现场,也是陈曼的地盘。
陈曼,摄影圈的“鬼才”,以脾气古怪闻名。
她追求一种不加修饰的真实感,
任何在她镜头前故作姿态的人,都会被她撕碎。
今天的拍摄主题是“废墟中的神明”。
布景用真实的建筑垃圾堆砌而成,钢筋水泥残骸交错。
造型师团队正围着江辞忙碌。
“这套镂空西装是特意从米兰空运过来的,剪裁非常大胆。”
造型总监一边帮江辞整理衣领,一边小声介绍。
西装的面料很薄,剪裁在腰侧和后背做了大面积的镂空设计。
摄影棚里的冷气开得很足,江辞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
这个动作很细微。
但在不远处,监视器后的陈曼捕捉到了。
她那张画着浓重烟熏妆的脸上,本来已经酝酿着不耐烦。
“不要缩头缩脑,像个没见过世面的……”
话到嘴边,却卡住了。
陈曼盯着监视器画面里那个青年。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
这个抗拒寒冷的生理动作,却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目光扫过周围那些真实的钢筋水泥残骸,一种尖锐的刺痛感突兀地扎进脑海。
《破冰》剧本里那座毒贩盘踞的边境小楼,不也是这样一座人性废墟吗?
他微微低下了头,试图将那股不适压下去,
眼中的光芒却不由自主地黯淡。
陈曼眉头拧得更紧,正要开骂的嘴型都已摆好。
可下一秒,她脸上的不耐烦一下停住了。
她看到了什么?那不是新人面对镜头的胆怯,是一种……被彻底抽离灵魂的空洞。
“等一下……”陈曼的声音在颤抖。
紧接她抓起对讲机,低吼命令道:“别动!所有人!都他妈别给我动!就保持这个状态!”
造型师们吓得立刻后退,现场鸦雀无声。
“江辞,你就保持刚才那个样子。”陈曼的声音里透着兴奋,“对,就这样。”
拍摄,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开始了。
江辞站在那片由钢筋水泥构成的废墟里。
他什么都没做。
他只是在想剧本。
想《破冰》里那个代号“冰凿”的卧底,是如何在毒贩老巢里,日复一日地被怀疑、被试探、被折磨。
想到“冰凿”为了传递情报,亲手将自己的同志送上绝路,又在深夜里独自面对那份噬骨的愧疚。
想到他最后被识破身份,被注射了过量毒品,在幻觉中看到了自己早已牺牲的爱人。
他光想着这些,身体的肌肉记忆便开始复苏。
那种源自角色的疲惫、绝望与麻木,一点点从他骨子里渗透出来,笼罩了他的全身。
“咔嚓!”
“咔嚓!咔嚓!”
陈曼的手指在快门上化作了残影,
她的呼吸变得粗重,偶尔从齿缝里挤出几个破碎的词。
“别动……看我……”“眼神……再空一点……”
她眼中是发现了稀世珍宝的狂热,喃喃自语:“……神被折断了翅膀。”
工作人员们大气都不敢出,他们看着废墟中的那个身影,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中场休息。
陈曼喊停的瞬间,江辞立刻从那种状态里抽离出来。
江辞走到休息区,从孙洲递来的背包里,
熟练地掏出一个硕大的军绿色保温杯。
他拧开盖子,热气氤氲,
吹了吹,然后喝了一口。
现场诡异地安静下来,目光都焦着在那个保温杯上,表情一言难尽。
采访环节被安排在休息时间。
《时尚》的记者早已准备好,看到江辞捧着保温杯坐下,她也有些恍惚,
但很快调整好状态,露出了职业的微笑。
“江辞老师,您好。首先恭喜《汉楚传奇》取得的惊人成绩。”
“谢谢。”江辞放下保温杯,礼貌地点了点头。
“现在外界对您的讨论非常多,很多人称您为‘现象级’的演员,一夜之间拥有了巨大的流量,”
“您对‘流量’这个词,是怎么看的呢?”
这个问题很常规,但也很容易踩坑。
江辞平静地回答:“流量是把双刃剑。”
记者准备好记录他接下来的长篇大论。
江辞却话锋一转。
“就像坤哥,经历过全网黑,现在不也归来仍是顶流吗?”
他用一种探讨学术问题的认真态度继续说。
“这证明只要个人业务能力过硬,作品能打,所谓的流量就是锦上添花,而不是决定性因素。”
“……”
记者拿着笔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她没想到,江辞会用如此清奇的角度,来回答这个问题。
而且,还一本正经地拿那位“传说中的男人”举例子。
整个休息区,安静得落针可闻。
孙洲在一旁扶额,内心哀嚎。
哥,咱能别这么实诚吗?
最后一组造型。
按照陈曼的要求,道具组送来了一枝开得正盛的红玫瑰。
“拿着它。”陈曼的声音透过镜头传来,“我要你,毁掉它。”
江辞接过玫瑰。
带着刺。
他脑子里想的,是“冰凿”在最后关头,
为了不泄露任何信息,用一块玻璃碎片,结束自己生命的那一幕。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
那双眼睛里,是一片被烧成焦土的荒芜。
陈曼在那一瞬间,按下了快门。
照片里。
玫瑰娇艳欲滴,颜色鲜红。
江辞的手苍白修长,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清晰可见。
他的脸被阴影覆盖了一半,那双眼睛,正冷漠地注视着镜头之外的虚空。
“封面!就用这张!”
陈曼扔下相机,冲了过来,一把抓住江辞的手。
“你是我的缪斯!绝对的缪斯!”
她的手劲很大,捏得江辞手腕生疼,“我预言,这期杂志,会卖到脱销!彻底断货!”
拍摄结束。
江辞换回自己的衣服,在一片混杂着敬畏与好奇的注目礼中,走出了摄影棚。
刚坐上保姆车,孙洲就递过来手机。
“哥,严正编剧的短信。”
江辞接过手机,屏幕上只有简短的一行字。
“小子,别在外面瞎晃了,剧组需要你。”
车窗外,助理小跑过来,敲了敲车窗。
孙洲降下车窗。
助理手里拿着一个黑色袋子,气喘吁吁。
“孙洲哥,这是江老师忘在棚里的……保温杯。”
车内,孙洲扭头,看见江辞正低头看着手机,神色专注。
那辆保姆车缓缓驶离。
摄影棚门口,助理提着那个硕大的军绿色保温杯,在风中凌乱。
他身旁,另一个工作人员凑过来,一脸梦幻。
“你说……刚才那个是他本人吗?”
“不然呢?”
“可我怎么觉得,他随时都会碎掉?”
“可能是……艺术家的通病吧。”
此时,微博上,一个匿名账号爆出了一张偷拍的后台照。
照片里,江辞穿着那身惊艳全场的镂空西装,
手里却捧着一个极其不搭的军绿色保温杯,正低头小口喝着什么。
照片配文:“笑死,谁懂啊,上一秒破碎神明,下一秒退休老干部。”
评论区瞬间炸了。
“这反差感哈哈哈哈!妈妈的好大儿,知道养生了!”
“我宣布,这个保温杯,我立刻去搞同款!”
“只有我注意到他的腰了吗?嘶哈嘶哈,这谁顶得住啊!”
车内,江辞正低头看着手机,搜索着关于滇省边境的资料。
屏幕上,一条加黑加粗的本地新闻弹窗跳了出来:
“最新消息:滇省边境缉毒任务中,我方一名卧底缉毒警,壮烈牺牲。”
江辞拿着手机的手收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