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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汉楚传奇》公映

    灯光熄灭的瞬间,影厅被彻底的黑暗吞噬。

    唯有巨幕中央,那枚鲜红的龙标在闪烁,像某种警告。

    冷气开得有些足。

    前排几个穿着短裙的女记者,下意识地搓了搓满是鸡皮疙瘩的手臂。

    并没有人把这当回事。

    直到——

    “轰——!!!”

    毫无征兆。

    一声闷雷般的巨响,粗暴地在影厅四角炸开。

    杜比全景声系统的低频轰鸣,顺着地板,震得人心脏狂跳。

    第三排,那个举着手机在编辑“霸王牌游标卡尺”段子的眼镜男生,手一抖。

    手机脱手滑落。

    重重地砸在了鼻梁上。

    “嘶……”

    他疼得倒吸凉气,刚想弯腰去捡。

    动作却僵在了半空。

    屏幕亮了。

    没有恢弘的航拍,铺垫的旁白,

    所谓史诗感的悠扬配乐。

    只有一只眼。

    一只占据了二十米巨幕,巨大到令人不适的独眼。

    眼球上爬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瞳孔周围是一圈死灰色的浑浊。

    眼角挂着一抹早已干涸、发黑的血痂。

    它顺着脸颊凌厉的轮廓蜿蜒而下。

    那是项羽的眼。

    也是江辞的眼。

    镜头缓缓拉远。

    黑金重甲,残破不堪,挂满了不知是敌是友的碎肉。

    这里是巨鹿。

    远处传来伤兵濒死时,那若有若无的哀嚎,让人牙酸。

    江辞饰演的项羽就那么站着。

    手里提着那柄被全网群嘲为“铝合金玩具”的青铜长剑。

    剑刃早已卷开,满是缺口。

    “哒。”

    “哒。”

    粘稠的血浆顺着剑尖滴落,砸在泥泞里。

    他缓缓转头,视线扫过四周。

    尸山。

    血海。

    眼镜男生张着嘴,鼻梁上的红印还在隐隐作痛。

    喉咙里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想笑。

    想吐槽一句“这剑看着挺轻啊”。

    可是面部肌肉僵硬,根本不听使唤。

    这特么是那个拿着泡沫剑问重不重的直男?

    这特么是那个在星城路演一本正经给粉丝科普历史的演员?

    一种莫名的寒意,直冲天灵盖。

    画面一转。

    漳水之畔,风声如刀。

    滔滔江水撞击着河岸,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江辞立于高台。

    手里没剑,只端着一只黑沉沉的酒爵。

    他低头看着台下那几万个楚地男儿。

    手腕翻转。

    酒液倾洒,祭了这片即将饮血的土地。

    “哐当。”

    酒爵被随手抛下高台,滚入泥尘。

    江辞抬起头。

    目光越过大河,钉在对岸那连绵无尽的秦军黑旗上。

    锵——

    长剑出鞘。

    动作慢得令人心悸。

    但当剑锋指天的那一瞬,那个疲惫的男人消失了。

    “三日之内!”

    “不破秦军,则共死于此!!”

    这一声怒吼,没有经过任何修音修饰。

    沙砺,粗糙,带着浓烈的血腥气。

    在影厅几百人的头皮上炸响。

    没有退路。

    只有死路。

    观众席里,一位年轻的女影评人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疼。

    但她忘了松手。

    她感觉自己此刻不是坐在真皮沙发里,而是站在那寒风刺骨的漳水河畔。

    是那几万个被逼上绝路的楚军之一。

    除了把命豁出去,别无选择。

    仅仅开场五分钟。

    整个影厅一片寂静。

    那些之前的戏谑、嘲讽、等着看笑话的心态,

    被这股扑面而来的悲壮,冻成了粉末,然后一脚踩碎。

    一种莫名的羞愧感,漫上心头。

    他们竟然把这样一个在绝境中燃烧灵魂的英雄,

    当成了茶余饭后的笑料?

    剧情推进极快,如战鼓催阵。

    画面切至咸阳宫。

    秦峰饰演的刘邦登场。

    衣冠不整,沐猴而冠。

    他在空旷的大殿里乱窜,看见金樽就往怀里揣,看见宫女就走不动道。

    市井无赖的贪婪与猥琐,与刚才项羽的神性悲壮,形成了惨烈至极的对比。

    “这就是……汉高祖?”

    有人难以置信地呢喃。

    但下一秒,秦峰的眼神变了。

    张良一声轻咳。

    刘邦眼中那浑浊的色欲瞬间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脊背发凉的精明与算计。

    第一排,那位专研礼仪制度的李教授,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

    “好……好啊。”

    老人声音微颤。

    “一个在云端,是神;一个在泥沼,是人。”

    “神注定要陨落,只有在泥里打滚的人,才能活下去。”

    终于。

    重头戏来了。

    鸿门宴。

    也就是彭城大胜后的那场庆功宴。

    史书上,这是霸王人生的高光。

    银幕上,江辞坐在王座。

    周围人声鼎沸,那是胜利者的狂欢,是将领们分赃的盛宴。

    唯独他。

    坐在最高处,成了一座孤岛。

    江辞脸上没有表情。

    甚至连那双眼睛,都没有焦距。

    他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只青铜酒杯。

    指腹摩挲着粗糙的纹路。

    一下。

    两下。

    那不是在欣赏战利品,倒像是在摆弄一件毫无意义的垃圾。

    无聊。

    这两个字没说出口,却震耳欲聋。

    那种举世无敌后的空虚,那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孤独,

    顺着银幕流淌下来,淹没了每一个观众。

    眼镜男生突然觉得鼻子发酸。

    他想起了高考结束的那个下午。

    拼了命地学,终于考完了,以为会疯,会狂。

    结果走出考场,看着空荡荡的校门,

    心里只有一片巨大的、无法填补的空洞。

    江辞演出来的,就是这种感觉。

    而且放大了无数倍。

    那是属于战神的,极致的孤独。

    “啊,是关中王来了。”

    刘邦入帐。

    江辞连身子都没直起来,甚至没正眼看他。

    只是眼皮懒洋洋地掀开一条缝。

    那句台词,轻得像羽毛。

    却重得像山。

    傲慢。

    刻进骨髓里的傲慢。

    项羽从未把刘邦当成对手。

    从来没有。

    “他不是蠢……”

    后排一位资深影评人摘下眼镜,擦了擦眼角,笔尖在纸上飞快划动。

    “他是太高了。”

    “高到不屑于弯腰,高到看不见脚下那些肮脏的蝼蚁。”

    紧接着,樊哙闯帐。

    陈春饰演的樊哙,生啖猪肉,满嘴鲜血,眼如铜铃。

    江辞看着他。

    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终于亮起了一点微光。

    那是猛兽看见同类时的欣赏。

    但也仅仅是一点点。

    他挥了挥手,打发一个有趣的杂耍艺人。

    “坐。”

    一个字。

    轻描淡写。

    就把樊哙那股要把天捅破的悍勇之气,压得粉碎。

    李教授激动得胡子都在抖。

    他一把抓住旁边同伴的手臂,压低声音嘶吼:

    “这才是鸿门宴!这才是霸王!”

    “以前全拍错了!项羽不杀刘邦,不是心软,是不屑!”

    “神龙怎么会去防备一只阴沟里的老鼠?”

    剧情过半。

    影厅里的气压,已经低到了令人窒息的临界点。

    那种名为“宿命”的大网,正在无声收紧。

    每个人都知道结局。

    都知道项羽会死,都知道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

    终将倒在乌江的寒风里。

    但正因为知道。

    此刻看着银幕上那个还站在巅峰、对命运一无所知的男人。

    那种悲剧感,才浓烈得让人想哭。

    眼睁睁看着一朵盛开到极致的花。

    等待着那注定的……

    零落成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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