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星城飞回京都的航班上。
孙洲全程攥着手机,脸色由红转青。
邻座的江辞戴着眼罩,睡得人事不知。
孙洲把屏幕亮度调至最低,点开那个炸翻天的热搜。
#霸王虞姬最好哭的售后#
词条之下,画风已然驰骋在马里亚纳海沟。
起因是一段现场八倍镜慢放。
视频里,江辞接过道具剑后,手腕有个微不可察的掂量动作,
紧接着,便是那句灵魂拷问。
“这剑……是不是比那天轻了?”
“是不是换成铝合金的了?”
视频一出,网络狂欢正式开启。
“救命!赵老师眼泪还没干,江辞已经开始分析凶器材质了!”
“我宣布,年度最好笑售后!悲伤氛围被一剑干碎!”
“项羽:此剑重八斤四两,含碳量零点七。虞姬:?”
#江辞 铝合金直男#、#霸王别姬 物理学#等词条,横冲直撞地霸占了热搜榜。
网友们疯狂玩梗,P图与段子齐飞。
有把江辞P成钢铁侠,分析振金盾牌成分的。
有把《汉楚传奇》海报P成化学元素周期表的。
甚至有大学物理系连夜赶出论文,论证不同材质的剑在“自刎”时,
所需的角速度与初始动能。
孙洲看着这些二次创作,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们是投资五亿的历史正剧!不是喜剧片!
飞机落地,一辆低调的保姆车早已等候在停机坪。
林晚坐在车里,处理着公务。
孙洲一上车,就火烧眉毛地递上手机。
“晚姐,出事了!你看这网上……”
林晚头也没抬,只瞥了眼那个被P成质检员的江辞。
她既没生气,也没不悦。
“好事。”
林晚合上电脑。
“让他们笑,现在笑得越开心,越好。”
她转头,看向刚摘下眼罩,一脸茫然的江辞。
“心理学上有个词,叫‘反差铺垫’。”
“当情绪在极度欢乐中,遭遇巨大的悲伤冲击,共情效应会呈几何倍数增长。”
林晚嘴角勾起一抹让孙洲后背发凉的弧度。
“等他们走进影院,看到乌江自刎时,现在流了多少笑声,到时候就得用双倍的眼泪还回来。”
孙洲:“……”
江辞听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逻辑,和他的“心碎值”收割理论,异曲同工。
在这场全网“玩梗”的热潮推动下,加之老戏骨们不遗余力的口碑背书,
《汉楚传奇》的预售票房,在上映前两天,强势突破五千万。
这个数字,刷新了同类型历史片的预售记录。
然而,与外界的狂欢和江辞的淡定不同,
导演魏松正在经历一场复杂的精神内耗。
他没焦虑,纯粹是看着那些“铝合金直男”、“霸王别姬物理学”的梗,
又好气又好笑,血压一晚上坐了好几趟过山车,愣是没睡着。
他一方面欣喜于作品获得了高关注度,
另一方面又痛心于这股关注力的跑偏。
这种感觉,自己耗尽心血养大的麒麟儿,却被全村人当成哈士奇围观。
凌晨三点,他终究没忍住,
一个电话把宣发总监从床上薅了起来。
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他看到一位自己非常敬重的严肃影评人,
竟然也转发了一条“霸王牌游标卡尺”的P图,
还配文“期待值拉满”。
“瞎胡闹!连老周都在跟着他们瞎胡闹!”魏松在电话里咆哮。
与其说是发火,不如说更像一个老学究在痛心疾首,
“悲剧!懂吗?我们拍的是千古第一的悲剧!他们带着看段子的心态进电影院,这是对项羽这个角色的亵渎!“
“是对我们所有人心血的亵渎!”
电话那头的宣发总监连声应着,
心里却在腹诽:
怎么压?现在全网都在玩梗,热度高得吓人,这要是强行降热搜,
明天就得被挂上#汉楚传奇资本控评#的新词条。
首映礼当天下午,京都国家电影中心。
后台,气氛紧张。
魏松顶着黑眼圈,把江辞单独拉到角落,开始了“训话”。
“江辞,我再强调一遍。”
魏松指着他,一脸严肃。
“今天晚上,从红毯到采访,你给我把嘴闭严实了!”
“保持你那个高冷霸王的劲儿!一句话都别多说!听见没有?”
“特别是,不许再提任何关于金属材质的话题!一个字都不行!”
江辞对此欣然接受,甚至觉得魏松的担忧很多余。
他很清楚,对付这群被喜剧梗喂饱的观众,
任何言语上的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
唯一能击溃他们的,只有极致的悲剧本身。
这次首映礼规格极高。
来捧场的,不仅是圈内明星媒体。
除了顾淮,天光与华星的高层倾巢出动,连几位国内史学界的泰斗级教授,都受邀出席。
这阵仗,不像电影首映,倒像是一场高规格的学术研讨会。
后台的独立休息室内。
门被轻轻敲响,江辞开门,看到赵颖菲站在门口。
她也穿着礼服,妆容精致,手里却捧着一个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包装粗糙的狭长剑盒。
“给你的。”她把剑盒递过来,眼里满是促狭的笑意。
江辞有些意外,接过来打开。
里面躺着一把……用纯白色泡沫塑料制成的儿童玩具剑。
剑身上,用马克笔歪歪扭扭地贴着一张小纸条:“这把轻,方便质检。”
江辞:“……”
他抬头,看到赵颖菲那双漂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底的笑意像揉碎的星光。
“别紧张,”她轻声说,语气却很认真,“今晚,你是霸王,我也是虞姬。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留下江辞一个人对着那把泡沫剑,陷入沉思。
下午五点,京都下起了蒙蒙细雨。
电影中心外,红毯两侧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现场气氛热烈,又带着异样的压抑。
仿佛所有人都在等待一场历史的审判,一场对网络狂欢的最终裁决。
晚上七点整。
休息室内,造型师为江辞换上最后一身行头。
一套暗红色的丝绒西装。
这种颜色穿在别人身上,要么灾难,要么轻浮。
穿在此刻的江辞身上,却透出一种“浴血归来”的悲壮。
他没让化妆师过多修饰,只将额前碎发全部梳了上去。
那张冷峻的脸,更显凌厉。
他对着镜子,理了理领口。
最后的战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