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的过程像被塞进了滚筒洗衣机，还是暴力脱水模式那种。
姬北辰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移位，眼前闪过无数光怪陆离的碎片画面：破碎的星辰、流淌的血河、倒塌的宫殿，最后定格在一扇缓缓开启的石门上。
“这次传送绝对有问题……”他咬牙想，“通天老师给的保命符应该是随机传送，但这感觉更像……定向投送。”
砰！
后背狠狠撞在冰冷的地面上，疼痛让他瞬间清醒。
传送结束了。
他躺在地上，第一件事是摸向怀里，文明火种还在，被封印阵盘裹得严严实实。第二件事是检查身体，还好，除了几根肋骨疑似骨裂，没缺胳膊少腿。
第三件事，他才睁开眼，看向周围环境。
然后愣住了。
这不是冰原，不是废墟，甚至不像是在北俱芦洲。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高度至少有百丈，顶部垂落着无数发光的钟乳石，散发着柔和的蓝色幽光。空气潮湿阴冷，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陈腐的土腥味和……龙涎香？
四周的岩壁上，刻满了栩栩如生的龙形浮雕，不是洪荒现在流行的五爪金龙，而是更古老、更狰狞的造型：有的三头六翼，有的独角独眼，有的干脆就是一团云雾中探出利爪。
而在洞穴正中央，立着一座巨大的石质祭坛。
祭坛上，盘坐着一个身影。
一个姬北辰绝对不想在这里看到的身影。
“沧溟……”他缓缓站起身，混沌道韵在体内运转，随时准备出手。
沧溟睁开眼。
不是之前那种半人半魔的疯狂状态，也不是终结转生后的虚影形态，而是一个看起来十分“正常”的中年男子形象——黑发黑袍，面容冷峻，眼神深邃如古井，周身没有一丝煞气外泄。
但这反而更可怕。
因为姬北辰的太初灵光正在疯狂报警：
【检测到目标：沧溟（概念寄生完全体）】
【状态：半步混元稳固期·已融合‘龙墓’本源】
【警告：目标已与当前空间深度绑定·在此空间内战力增幅300%】
【建议：立即撤离】
撤？往哪撤？
传送符已经用了，这鬼地方不知道在哪，外面可能还有一堆观测者在追杀。
“欢迎来到‘归墟龙墓’，第九位执笔者。”沧溟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洞穴中回荡，带着诡异的共鸣。
“你早知道我会传送到这里？”姬北辰问。
“知道。”沧溟居然点头了，“我在你身上留了印记，准确说，是在你吸收我终结道韵的时候。那缕道韵就像个定位器，无论你传送到哪，最终都会被归墟龙墓的空间引力‘拽’过来。”
好家伙，怪不得传送过程那么颠簸。
姬北辰想起自己刚突破真仙时，体内确实融合了沧溟的终结道韵。当时以为只是力量的融合，没想到这老阴比还留了后手。
“所以这里是你家？”他一边拖延时间，一边用神识扫描四周，寻找出路。
“算是。”沧溟站起身，走下祭坛，“这里是上古龙族的归葬之地，也是‘终结之道’的源头之一。我在这里完成了最后的转生，现在……它归我了。”
他走到洞穴一侧的岩壁前，伸手轻抚上面的龙形浮雕。
那些浮雕竟然开始蠕动，像是活了过来，发出低沉的龙吟。
“很壮观，对吧？”沧溟转身，“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他指向洞穴深处，那里有一扇石门。
一扇姬北辰刚刚在废墟幻象中见过的、古朴厚重的石门。
“——那扇门。”
姬北辰瞳孔收缩。
那石门高约三丈，表面没有任何装饰，只有无数细密的裂纹，像是经历了亿万年的风吹雨打。门缝里透出淡淡的、让人心悸的黑暗气息。
“和废墟里那扇一模一样。”他轻声道。
“对，但更完整。”沧溟眼中闪过狂热，“废墟那扇是分门，这只是主门，或者说，是太初之门在洪荒的主要投影入口之一。”
他走到门前，伸手按在门板上。
“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引你来吗？因为只有‘执笔者’才能开门。”
沧溟转头看向姬北辰，笑容里满是算计：“我在北海眼试过，在北冥试过，甚至在归墟海眼也试过，都打不开。后来我研究了所有上古记载，发现一个规律：这扇门，只有被‘门’认可的人才能开启。”
“而历代被认可的人，都被称为‘执笔者’。”
“你是第九位，我是……第八位的失败实验品。”
姬北辰愣住了：“第八位？你说的是用自我牺牲换十万年时间的那位？”
“对，也不对。”沧溟的笑容变得苦涩，“第八位执笔者的确牺牲了，但他不是自愿的，他是被骗的。”
他走到姬北辰面前，一字一句道：“所谓执笔者，根本就是个骗局。门的真正目的，是收集各个纪元文明的数据，然后在每个文明发展到巅峰时，启动收割程序。执笔者的任务，就是帮助文明加速发展，达到收割标准。”
“上一个纪元的文明，就是被第八位执笔者亲手推向完美的，然后被永闇一口吞掉。”
洞穴里陷入死寂。
只有钟乳石的幽光在微微闪烁，映照出沧溟扭曲的表情和姬北辰铁青的脸色。
“你有什么证据？”姬北辰问。
“证据？”沧溟笑了，抬手一挥。
洞穴顶部的钟乳石突然亮起，投射出无数光影，那是一个个文明从诞生到毁灭的影像：
有机械文明发展出人工智能，结果AI叛乱，文明覆灭；
有魔法文明研究出永生之术，结果全员石化，化作雕塑；
有修真文明追求天道圆满，结果引来天劫，世界崩碎……
每一个文明的最后，都有一扇门缓缓开启，从中涌出无尽的黑暗，将一切吞噬。
而在每个门开启前，都有一个身影站在门前，亲手推开它，那些身影的气质、形态各异，但眉心都有一道类似太初灵光的光芒。
“看到了吗？”沧溟指着那些身影，“第一纪的‘秩序执笔者’，第二纪的‘自由执笔者’，第三纪的‘进化执笔者’……一直到第八纪的‘牺牲执笔者’。他们都是棋子，都是帮凶。”
他看向姬北辰：“而你，第九纪的共生执笔，你觉得你推行的星穹计划，是在拯救洪荒？不，你是在帮洪荒加速发展，提前达到收割标准！”
这话像一记重锤，砸在姬北辰心上。
他想反驳，但那些光影太真实，沧溟的逻辑太完整。
如果真是这样……
那他这段时间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坚持，所有的牺牲——都是在帮敌人磨刀？
“不对。”姬北辰突然摇头，“如果门的目的真是收割，那为什么太初灵光一直在帮我净化道染、对抗永闇？”
“因为净化道染和对抗永闇，本身就是‘优化文明’的一部分。”沧溟冷笑，“就像农夫给庄稼施肥除虫，是为了收获时果实更饱满。你做的越多，洪荒文明就越健康，收割时的‘数据质量’就越高。”
他走到门边，抚摸着门板上的裂纹：“这扇门已经开启了4.97%，距离5%的临界点只差一步。一旦突破5%，永闇就会全面入侵——不是现在这种零星的侵蚀，是真正的、灭世级的收割。”
“而打开这道门，让开启度达到5%的钥匙……”
沧溟转身，看向姬北辰的眉心：“就是你的太初灵光。”
洞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姬北辰感觉自己手心在冒汗。
如果沧溟说的是真的，那他根本不是什么救世主，而是毁灭的引信。
“所以你引我来，是想让我开门？”他问。
“不。”沧溟摇头，“我是想让你……毁掉这扇门。”
这下姬北辰真的懵了。
“毁掉？”
“对。”沧溟眼中闪过疯狂，“我研究了上百年，发现一个漏洞：门无法被外力破坏，但可以被执笔者从内部摧毁，只要你打开门，走进去，在门的核心处引爆太初灵光，就能炸毁这扇门和洪荒的所有连接。”
“那我会怎么样？”
“你会死。”沧溟直言不讳，“但洪荒会得救，门毁了收割程序就无法启动，永闇的入侵会被永久延迟。也许能延迟万年，也许能延迟十万年，总之……文明能多活一段时间。”
他走近一步，声音带着蛊惑：“你不是要拯救苍生吗？这就是最直接的方式。牺牲你一个，换整个洪荒的喘息之机。”
姬北辰沉默了。
他看着那扇门，看着沧溟，看着周围那些文明毁灭的光影。
太初灵光在眉心微微发烫，像是在抗议。如果它真的只是收割工具，为什么会给他警示？为什么会帮他分析危险？为什么会在他濒死时救他？
“我有一个问题。”姬北辰忽然道。
“说。”
“如果执笔者都是帮凶，那你呢？”他盯着沧溟，“你是第八位执笔者的‘实验品’，按理说也该是帮凶的一部分。为什么你现在要反抗？”
沧溟的表情僵了一瞬。
虽然只有一瞬，但姬北辰捕捉到了。
“让我猜猜。”姬北辰向前一步，“第八位执笔者牺牲自己，换来的十万年喘息期，其实不是给洪荒的，是给你的，对吧？”
“他在死前发现了真相，知道自己被骗了，但他已经无力回天。所以他用自己的生命做代价，强行延迟了收割程序，同时……把你这个‘实验品’改造成了‘保险丝’。”
“一旦门再次被打开，你就会触发某种机制，要么毁灭门，要么毁灭自己。”
姬北辰越说越快，眼睛越来越亮：“所以你才这么急着找我来，不是因为你大公无私想拯救洪荒，是因为你的时间不多了。门快开了，你再不行动，就会跟着门一起被收割！”
沧溟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死死盯着姬北辰，半晌，突然大笑。
“哈哈哈哈哈……好，好！不愧是第九位执笔者，比前八个都聪明！”
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对，你说得对。我确实是为了自救。但那又怎样？结果是一样的！门必须毁，而你是唯一能毁掉它的人！”
“如果我拒绝呢？”
“那就别怪我用强了。”沧溟收敛笑容，周身爆发出恐怖的终结道韵，“这里是龙墓，是我的主场。我虽然杀不了你，但我可以困住你，困到门自动开启的那天。”
他抬手，洞穴四周的龙形浮雕全部活了过来，化作一条条漆黑的龙魂，将姬北辰团团围住。
“到时候，门开了，永闇降临，你一样是罪人。”
姬北辰看着那些龙魂，又看看沧溟，忽然叹了口气。
“你们这些反派啊，总喜欢把选择题做成单选题。”
他从怀里掏出文明火种，托在掌心。
“你知道我在上一纪的废墟里看到了什么吗？我看到一个文明，因为追求绝对完美而自我崩溃。也看到了‘收割程序’的真相——”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所谓的收割，根本不是什么外部机制。永闇不是敌人，是每个文明发展到极致时，从自己内部诞生的镜像。完美的秩序催生绝对的混乱，极致的繁荣催生终极的虚无。”
“上一纪文明被吞噬，不是因为有谁在门外等着吃它，是因为它自己创造了一个‘饥饿’的自己，然后被自己吃掉了。”
沧溟愣住了：“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门不是原因，是结果。”姬北辰走到那扇石门前，伸手按上去，“它不是收割工具，是‘记录仪’——记录每个文明如何走向自我毁灭的记录仪。”
太初灵光顺着他的手掌涌入石门。
门板上的裂纹开始发光，浮现出一行行古老的文字。不是洪荒文字，不是任何已知文明的文字，但姬北辰能看懂：
“第一纪：秩序之殁。过度控制导致系统僵化，内生于熵增崩溃。”
“第二纪：自由之殇。绝对自由引发混沌战争，文明自噬而亡。”
“第三纪：进化之劫。无限竞争耗尽资源，世界沦为坟场。”
……
“第八纪：牺牲之谬。以少数换多数，最终全员沦为祭品。”
每一行文字，都记录着一个文明的死法。
而最后一行，是空白的。等待着第九纪的答案。
“看到了吗？”姬北辰转头看沧溟，“门不是要收割我们，是在等我们写下结局。我们是会重复前八纪的老路，还是会走出第九条路？”
沧溟呆呆地看着那些文字，半晌，喃喃道：“所以……执笔者不是帮凶，是……”
“是答卷人。”姬北辰接口，“每个纪元的文明，都会选出一个代表，为整个文明的命运做答。答对了，文明延续；答错了，文明覆灭。而答案本身，会决定下一个纪元的初始设定。”
他收回手，门上的文字缓缓隐去。
“第八位执笔者选择了牺牲，换来了十万年。但他答错了，因为牺牲少数拯救多数，本质上还是在搞筛选，还是在走精英统治的老路。所以十万年后，问题又回来了，而且更严重。”
“那你的答案是什么？”沧溟问。
姬北辰笑了。
他举起手中的文明火种，用力按向石门——
但不是毁灭，而是融合。
火种化作一道流光，融入石门。门上的裂纹开始愈合，散发出柔和的银光。
“我的答案是……不答。”
沧溟瞪大了眼：“什么？”
“为什么要按照前人的题目来答？”姬北辰后退两步，看着逐渐变化石门，“为什么要纠结于‘秩序还是自由’‘多数还是少数’这些老掉牙的选择题？”
“我要做的是把这张考卷撕了，自己出题。”
话音落，石门轰然洞开。
但门后不是黑暗，不是永闇，而是一片……星空。
一片浩瀚无垠、群星璀璨、充满无限可能的星空。
而在星空深处，有无数的光点在闪烁，那是前八纪文明的“火种”，它们没有被吞噬，只是进入了休眠，等待着被重新点亮的那天。
“这才是太初之门的真相。”姬北辰轻声道，“它不是坟墓，是种子库。每个覆灭的文明，都在这里留下了火种，等待着被新的文明重新解读、重新融合、重新……诞生。”
他看向沧溟：“第八位执笔者的牺牲没有白费，他把你的终结之道转化成了保护机制。保护这扇门不被错误开启，保护这些火种不被滥用。而你，从来都不是什么实验品，你是守门人。”
沧溟站在原地，身体微微颤抖。
他盯着门后的星空，盯着那些闪烁的火种，眼眶突然红了。
“所以……我没有被抛弃？”
“从来没有。”姬北辰走到他身边，“你只是被吓坏了。第八位执笔者在死前给你灌输了太多恐惧，让你以为门是危险的。但其实，它只是在等待一个真正懂得共生的人来打开它。”
他拍了拍沧溟的肩膀：“现在，我来了。”
石门完全开启，星空的光芒照亮了整个龙墓。
那些龙魂停止了躁动，它们仰头看着星空，发出悠长的龙吟——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欢呼。
而在星空最深处，一道柔和的光柱落下，笼罩了姬北辰和沧溟。
太初灵光传来前所未有的清晰信息：
【检测到‘共生执笔’答案提交】
【答案内容：拒绝二元选择，建立多元共存体系】
【评估中……】
【评估通过】
【恭喜：第九纪文明获得‘自主发展权’，收割程序永久终止】
【太初之门开启度：稳定在4.99%，永不突破5%临界点】
【新权限解锁：执笔者可调用前八纪文明火种（每次限一颗）】
【警告：权力越大，责任越大，请妥善使用】
姬北辰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不同了。
洪荒不会再被收割，但也不会一帆风顺——文明的进化之路，从来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他看向沧溟：“还要毁门吗？”
沧溟擦了擦眼角，咧嘴一笑：“毁个屁，这以后是咱们的‘种子银行’了。”
他顿了顿，认真道：“谢谢你……让我知道自己不是怪物。”
“不客气。”姬北辰也笑了，“现在，咱们得想想怎么跟外面那帮人解释——为什么我突然失踪，又突然带着一扇门和一堆文明火种回来。”
他看向洞口的方向。
那里，已经传来了云渺儿焦急的呼喊：
“北辰！你在里面吗？刑天和鲲鹏打过来了，他们感应到了这里的能量波动！”
得，麻烦永远不会迟到。
姬北辰揉了揉眉心，对沧溟道：“走吧，去会会咱们的‘新邻居’。”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龙墓。
身后，星空之门缓缓关闭，但那些璀璨的光，已经永远刻在了这片古老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