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华梅西餐厅。
签下了外贸大单,赵处长做东,请徐军和物资局的同志们吃正宗的俄式西餐。
水晶吊灯,红丝绒窗帘,留声机里放着悠扬的小提琴曲。
徐军穿着那身中山装,坐姿挺拔,正在熟练地切着盘子里的罐焖牛肉。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赵叔,听说您挖到了个神射手?我特意来看看。”
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一种傲气。
徐军抬头,瞳孔微微一缩。
进来的是个女人。
大概二十六七岁,烫着这个年代最时髦的波浪卷发,身上披着一件米色战壕风衣,里面是一件紧身的黑色高领毛衣,身材丰腴。
她没穿这年代常见的布鞋或皮棉鞋,而是踩着一双黑色的半高跟皮靴。
嘴唇涂着烈焰红唇,眼神流转间,透着股子大城市女性特有的自信。
“哎呦!苏大记者!”
赵处长赶紧站起来,一脸的宠溺,“来来来,小徐,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苏青,省日报社的首席记者,也是咱们省委宣传部苏部长的千金。”
“你好,徐军。”
苏青摘下皮手套,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那双仿佛会说话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徐军。
她阅人无数,见过太多阿谀奉承的男人。
但眼前这个男人,眼神清澈如寒潭,身上带着股子山林里特有的野性和硬朗,让她那颗见惯了风月的心,也有点好奇。
“苏记者,幸会。”
徐军礼貌地伸出手,轻轻握了一下指尖便松开,眼神没有在她那傲人的胸口停留半分。
“听说你能拉开一百五十斤的硬弓?”
苏青也没客气,直接坐在了徐军身边。
一股高级的香水味,瞬间包围了徐军。
她侧着身子,胳膊似有若无地碰到了徐军的肩膀,吐气如兰:
“我平时也喜欢玩枪、玩弓。晚上有空吗?我想单独采访你一下。”
这话里的暗示,只要是个男人都能听懂。
旁边的张科长和刘伟眼珠子都直了,羡慕得直咽口水。
这可是省城的高干千金啊!
又是这种极品御姐!
徐军却往旁边挪了挪椅子,拉开了一点距离。
他端起酒杯,淡淡一笑:
“苏记者,采访可以。”
“但今晚不行。”
“为什么?”苏青一愣,这是她第一次被男人拒绝。
“因为我要去百货大楼。”
徐军的语气平静而认真,“我要给我媳妇买孕妇装,还有奶粉。去晚了,百货大楼就关门了。”
全场寂静。
苏青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媳妇?孕妇装?
她看着眼前这个英俊硬朗的男人,心里不但没有恼怒,反而升起了一股更强烈的兴趣。
在这个男人有点钱就变坏的年代,面对她苏青的邀请,居然能为了给老婆买衣服而拒绝?
这个男人,有点意思。
“好。”
苏青站起身,重新戴上手套,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那我就不打扰徐老板当模范丈夫了。”
“不过……徐军,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看着苏青摇曳生姿离去的背影,赵处长拍了拍徐军的肩膀,叹了口气:
“小徐啊,你可是错过了个攀高枝的好机会啊。这苏大小姐眼光高得很,还没谁能入她的眼呢。”
徐军只是笑了笑,切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
高枝?
他家里的那棵葡萄架,才是他最想守着的。
哈尔滨,秋林公司。
徐军并没有把苏青的事放在心上。
他此刻正沉浸在给兰香扫货的快乐中。
“同志,这件带蕾丝边的背带裙,拿两件!”
“红梅奶粉,五袋!”
“酒心巧克力,两盒!”
最后,他花大价钱买下了那台海鸥DF-1单反相机。
就在他付钱的时候,二楼的栏杆处,苏青正戴着墨镜,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在一堆妇女用品中挑挑拣拣的高大身影。
“真买啊……”
苏青摘下墨镜,眼神复杂。
“我倒要看看,那个让你徐军魂牵梦绕的村姑,到底长什么样。”
她转身,对身后的助手吩咐道:
“小王,帮我订一张去黑山县的火车票。这期的农村致富典型专题,我要亲自去采写。”
马车还没停稳,徐军就看见了那个站在门口、围着红围巾的身影。
“军哥!!”
李兰香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扑了过来。
徐军一把接住她,紧紧搂在怀里。
这一刻,什么省城的繁华,什么苏青的诱惑,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怀里这个有着皂角香味、全心全意爱着他的女人,才是他的全世界。
进屋后,徐军开始献宝。
当那两件洋气的孕妇裙拿出来时,李兰香眼睛都直了。
“这……这也太露了吧?”(其实就是个背带裙,但在农村算洋气)
“露啥?这叫时尚!”
徐军把酒心巧克力剥开一颗,塞进她嘴里。
“唔……有酒味儿?”
“甜吗?”
“甜!”
接着,是那张引发全屯轰动的电报。
李兰香红着脸,把它夹在了日记本里。
“军哥,你真傻,发这几个字花了好多钱吧……”
“值!”
徐军拿着相机,对着满脸幸福的妻子,咔嚓拍了一张。
夜深了。
徐军把那带回来的三千多块钱交给了李兰香保管。
看着妻子数钱数得两眼放光的小财迷样,徐军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兰香。”
徐军把她搂进怀里,大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肚子。
“这次去省城,虽然见了不少大人物,也见了不少漂亮女人……”
他没有隐瞒苏青的事,简单提了一嘴有个女记者想采访他。
“但我看来看去,还是觉得我媳妇最好看。”
李兰香听了,心里虽然甜,但女人的直觉让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危机感。
“女记者?长得好看不?”
“还行吧,没你耐看。”徐军求生欲极强。
“哼,城里的妖精多。”
李兰香抱紧了徐军的腰,像是在宣示主权,“你是俺的,谁也抢不走。”
“傻瓜,谁能抢走我?”
徐军亲了亲她的额头,“睡吧,明天还得动工修林蛙沟呢。”
徐军以为这只是个小插曲。
但他不知道的是,一列从哈尔滨开往黑山县的火车上,苏青正看着窗外的夜色,手里拿着徐军的资料,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微笑。
“徐军,这黑瞎子山的水,我苏青…趟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