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既亲口应了做她手中利剑,自当她指何方,剑便斩何方,方不负“为她所用”四字。
姜若浅捏棋抬眸,眸光清亮却藏锋芒:“陛下,臣妇要的不只是崔知许受罚,崔家满门,皆要为过往偿罪。陛下愿为臣妇去做吗?”
裴煜凝眸望她,眸底是化不开的沉色,沉沉颔首:“朕已查实,崔相私藏罪账一册,册中细数多年贪墨构陷恶行,只需寻得此册,崔家这盘根错节的根基,便会彻底崩塌。”
姜若浅眸光亮了几分,急切追问:“陛下可知如何拿到那账册?”
裴煜无奈轻叹:“藏于崔府密室,朕几次遣暗卫潜入,都没摸到密室踪迹便被发觉了。”
姜若浅微挑柳眉:“如此……那臣妇亲自回崔府探查一番。”
裴煜哪肯给崔知许再与她相处机会,伸手握住她的手:“明日瑞王便返京,此事朕交由他处置,不必你冒险。”
姜若浅抬眸,盛着几分浅愁的眸子,眼波骤然潋滟:“瑞王远赴边关这么久杳无音信,竟要回来了?”
裴煜把玩着她纤细玉指,笑意温柔缱绻:“朕下旨召他,他岂敢不回。”
午膳时分,裴煜命德福公公将御膳传至芙蓉阁。
案上罗列的珍馐,竟清一色全是姜若浅心头所好。
姜若浅素来笃信,与其听一个人说什么,不如看一个人做什么。
她目光从膳品落向裴煜,心头暗忖,不可能会有两人口味一模一样?
这般用心,陛下待她,终究是有些不同。
姜若浅指尖捏紧木箸,夹起一箸玉笋送入口中,清甜滋味漫开舌尖,轻声问:“陛下为何待臣妇这般好?”
裴煜舀了勺莲子羹推到她面前,语气坦荡无半分避讳:“朕心悦你。”
姜若浅皙白的指尖捏紧银汤匙柄,随即斜挑起下巴,望着他:“陛下,让臣妇满意,臣妇自然也会让陛下如愿。”
女子那一双明艳的眸子,天然带着几分媚色。
只是裴煜在里面看不到对他的爱意。
裴煜放下木箸,抬指轻轻点在她心口:“朕还要浅浅的心。”
姜若浅眼睫轻颤,垂眸默不作声舀汤入口,莲香混着清苦缠在舌尖,久久不散。
裴煜看她这般模样,抿了抿唇角,又夹了片炙鹿肉放进她碗中。
阁内正静,德福公公轻步而入,躬身禀道:“陛下,贵太妃的软轿在朝这个方向来。”
姜若浅手中汤勺磕在碗壁,叮的一声轻响,抬眸时眼底掠过一缕寒芒。
裴煜当即蹙眉,反手扣住她手腕:“若你不想见,让人推说你身子不适,打发她回去便是。”
姜若浅杏眼微眯,语气清冷:“臣妇为何要躲?陛下先请回吧。”
裴煜凝视她片刻,松开手,又往她碗里添了块炙鹿肉,淡声道:“朕亦无甚可避讳的。”
不多时,楼下传来贵太妃威仪赫赫的声音:“让你们主子速来见本宫!”
紧跟着是宫人惶恐告罪:“太妃恕罪,我家姑娘近日身子不爽利。”
芙蓉阁的宫人早跟着胭脂改口,开始唤姜若浅“姑娘”。
接着木制楼梯传来笃笃上楼脚步声,贵太妃面色凌厉转过屏风,正要斥责上前见礼的姜若浅,视线却猝不及防撞上端坐榻上的裴煜,余下斥责尽数噎在喉间。
她盛气凌人的气焰霎时敛去大半,强压着心绪温声问裴煜:“陛下怎会在芙蓉阁?”
裴煜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茶盏杯壁,语气淡得无波:“太后因得知姜五姑娘抱恙,忧心不已,朕过来瞧瞧。”
此时姜若浅还保持着屈膝行礼的姿势,贵太妃目光扫向她时,脸色复又转冷,非但没叫她起身,冷冷剜了一眼,便转身往裴煜身侧的紫檀玫瑰椅坐了去。
裴煜凤眸微眯,心底暗忖崔家这一世当真是愈发猖狂,随即开口:“姜五姑娘,你还病着,落座吧。”
姜若浅依言在下首坐下,低眉敛目,不去看贵太妃。
贵太妃却不肯罢休,语气清冷地数落道:“姜氏,你夫君重病在府静养,你这般不懂事,竟还滞留在宫中。”
这话一出,姜若浅终是抬眸,杏眼寒冽如覆薄霜:“敢问贵太妃,我夫君究竟因何而病?”
“你放肆!”贵太妃被她噎得怒火中烧,“男子汉大丈夫,身边哪能没一两个妾室,你这般狭隘善妒,成何体统!”
姜若浅因有裴煜撑腰,半点不惧,不急不缓反驳:“贵太妃这话,臣妇不敢领受。臣妇何时说过不许夫君纳妾?”
“倒是夫君日日在外,口口声声说要与臣妇一生一世一双人。”她话锋陡然一转,字字清明,“夫君若真想纳妾,直言便是,何苦说这些哄人之词,在外赚名声?如今闹出这等龌龊事,反倒要怪旁人不成?”
被姜若浅这几句掷地有声的话驳的毫无面子,贵太妃气得伸手指着她,声音都发颤:“姜氏!你听听你说的混账话!知许闹出这般事,全是你这个正妻……”
“哐当”一声,裴煜手中茶盏落在桌案,声响不轻不重,恰好截断她的话头:“太妃,朕还在这里。”
贵太妃胸脯剧烈起伏,强压着怒火福身:“陛下恕罪,实在是姜氏目无尊长,气煞本宫了。”
裴煜狭长凤眸眼尾轻挑,语气带着几分凉薄:“姜五姑娘所言,句句皆是实情。朕倒实在不知,贵太妃气恼何来?”
男子修长的指弓着,轻敲着桌案:“小崔大人留在宫中编撰《高祖本纪》,本是为祭奠先祖,这是庄肃之事,却胆敢在宫中宣淫,这本就是大不敬海之罪。”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睨着她,字字铿锵:“不满贵太妃,朕早已派人查过,接那崔家表妹入宫的是皇后,而私下将表妹留下的,是崔知许本人。从头到尾都不关姜五姑娘,可话从贵太妃口中说出,怎反倒将罪责全推到姜五姑娘身?”
“贵太妃往日在朕面前,素来是慈悲公正、贤德明理的模样,可今日这番话,实在是让朕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