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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1 章 考验的时候到了

    调研组新成立的小组悄悄地运转起来。

    来自省公安厅经侦总队的侦查员老韩,戴着老花镜,一连几天泡在省公共资源交易中心的后台数据库里。

    他的目标,是那家与北方工业合作密切的本地工程公司——“江建三公司”。

    名义上,他是“政研室借调来写招投标领域调研报告的研究员”。交易中心的人见多了这种来“要数据”的笔杆子,没太在意,给了他一个受限的查询账号。

    老韩不查北方工业直接发包的项目,那样太显眼。

    他先从江建三公司近五年所有中标的国有资金项目入手,拉出一个长长的清单。

    然后,他开始玩一个“找朋友”的游戏。他用自己带来的、经侦内部用于分析关联交易的非公开软件(已脱敏),将清单上每个项目的其他投标人信息导入,进行交叉比对。

    结果令人玩味。

    在七个涉及北方工业厂区建设或配套工程的项目中,每次与江建三公司一同投标的另外几家公司,总是那么三四张“熟面孔”。

    而且,这几家“熟面孔”公司的投标报价,呈现出一种奇妙的规律:要么远高于江建三,要么在某些非关键评分项上故意留下明显瑕疵。

    江建三的报价,则总是精准地卡在最高限价的95%到98%之间,技术标书厚实精美,堪称模板。

    “陪标。”老韩在加密的笔记本上写下这两个字,又打上一个问号。

    迹象明显,但这属于市场竞争的灰色地带,单凭投标文件,很难坐实串通。

    他需要更硬的证据,比如这几家公司之间与江建三公司实际控制人之间的资金往来、人员关联。

    他尝试调取这几家公司的工商内档,发现其中两家在项目结束后不久就简易注销了,另一家的注册地址是个虚拟地址,找不到人。

    与此同时,另一路调查材料供应商的小组遇到了大麻烦。

    那家名叫“新锐材料科技”的供应商,股权结构像迷宫。

    表面上是两个自然人股东,但追查下去,发现这两人是某偏远县城的农民,根本不知情。

    真正的资金来源,通过四五层嵌套的有限合伙企业和外省的投资公司,最终指向一个境外注册的离岸实体,查询戛然而止。

    想要理清,需要动用跨境司法协作,这远远超出了调研组的权限,也必然惊动目标。

    负责环保线索的专家老周,是省环科院退休返聘的老工程师,性格耿直,技术过硬。

    他带着两个助手,以“省生态环保厅例行巡检历史项目环境风险”的名义,去了那个靠近生态敏感区的辅助工程现场。

    工程早已完工,看起来一切正常,绿化做得不错。

    老周要求查看当年的施工期环境监测原始记录和监理日志。

    项目方很配合,抱来几大箱资料。老周戴着白手套,一页页翻看。

    很快,他发现了问题:有三份不同日期的施工噪声监测报告,数据记录笔迹深浅一致,像是同一时间填写;

    更关键的是,报告上签字的监理工程师的执业印章,经他私下查询省监理协会的内部登记系统,发现该工程师在那个时间段,正在另一个相距甚远的省份参与培训,根本不可能在现场签字用印。

    这是明显的造假。

    老周心跳有些加速。

    他不动声色地复印了那几页可疑记录,又拍了一些现场可能与原始环评报告描述不符的细节照片。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项目现场的一位负责人,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笑眯眯地塞过来几个厚厚的“资料袋”,说是“项目的一些补充背景材料,方便专家全面了解”。

    老周掂了掂,资料袋很沉。

    他严肃地推了回去:“我们有纪律,只拿必要的技术资料,这些不需要。” 胖男人脸上笑容不变,连声说:“理解理解,专家严谨。”

    但其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翳。

    几个小组的初步发现,陆续汇总到李毅飞这里。

    问题指向更具体的违规甚至违法嫌疑,但证据都卡在“疑似”和“难以深入”的环节。

    对手在正面防线上垒起了高墙,在侧面通道也设置了路障和迷雾。

    就在李毅飞苦苦思索如何突破这些路障时,京城那边有人开始施压了。

    三天后,京城发改委某司的一位副司长带队,到江省调研“新时期央地合作与重大产业项目落地情况”。

    在省发改委安排的座谈会上,这位副司长听完汇报后,做了即席讲话,语气温和,但句句有深意:

    “……江省在吸引央企投资、服务国家战略方面,一直做得不错。

    像北方工业这样的骨干央企,落户江省,是双赢。

    对于合作中遇到的一些问题,包括历史形成的一些具体情况,我觉得还是要本着‘尊重历史、照顾现实、面向未来’的原则来处理。

    地方和央企都要多换位思考,多一些建设性沟通,少一些破坏性猜疑。

    特别是要注意方法,维护好合作的基本面和大局。

    有些探索中的问题,当年地方求发展、企业拓市场,动机是好的,效果也是积极的,现在回过头去看,标准不一样了,环境变化了,那就本着规范未来的态度去完善,而不是揪住历史细节不放,那会寒了企业的心,也影响其他地方与央企合作的信心。”

    这番话,通过会议纪要的形式,很快在省直相关厅局传开。

    虽然没有点名,但指向性不言而喻。

    调研组里一些从经济部门抽调来的年轻干部,私下里开始有些嘀咕,工作劲头明显不如之前。

    更直接的冲击来自内部。

    一天深夜,李毅飞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对方声音经过处理,嘶哑难辨:“李书记,收手吧。北方工业的水比你想象得深得多。

    陈振华的能量,不止在京城。

    你再查下去,铜山案积攒的那点口碑,怕是保不住。

    想想你的前程和家人。有些盖子,不是你想揭就能揭开的。”

    电话随即挂断。

    李毅飞握着手机,站在书房窗前,夜色如墨。

    威胁到了家人层面,这已经超出了常规的官场博弈范畴。

    愤怒之后,是刺骨的寒意。对手的底线,比他预想的更低。

    李毅飞没有声张,只是加强了住所周边的安保,并让陈默悄悄提醒调研组核心成员的家属注意安全。

    这是对方心理战的一部分,意在扰乱他的心神,迫使他犯错或退缩。

    压力,从工作层面蔓延到了人身安全层面。

    李毅飞感到自己就像在走一根越来越细的钢丝,脚下是万丈深渊,四周是呼啸的冷风。

    第二天,李毅飞照常主持政法委的例会,神色如常,布置工作条理清晰。

    只有眼底深处的一抹血丝,透露出连日来的疲惫与紧绷。

    会后的傍晚,省长路国才的秘书打来电话,说路省长请他去办公室“聊聊”。

    走进省长办公室,路国才正在批阅文件,见他进来,指了指沙发:“坐。” 秘书泡好茶便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路国才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看着李毅飞,开门见山:“毅飞,最近压力不小吧?”

    李毅飞点点头,没有掩饰:“是的,老师。工作推进遇到一些困难,各方面声音也比较多。”

    路国才叹了口气:“发改委那位副司长的话,听到了吧?还有……其他一些风声。”

    “听到了。”

    “你怎么看?”

    李毅飞坐直身体:“老师,我认为,规范市场秩序、查处违法违规,与维护发展大局、稳定企业预期,并不矛盾,而且是相辅相成的。

    如果对明显的问题视而不见,甚至纵容,才是对健康营商环境最大的破坏,也是对真正守法企业的不公。

    北方工业的项目重要,但法治的权威和市场的公平更重要。

    现在发现的线索,已经不止是程序瑕疵,可能涉及围标串标、环保数据造假等更严重的问题。

    如果因为这些压力就半途而废,我们无法向法律交代,也无法向历史交代。”

    路国才静静地听着,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

    良久,他才开口,语气复杂:“毅飞,你说的道理,我都明白。

    你的原则性和锐气,我也欣赏。但是……”他顿了顿,“你要知道,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

    尤其涉及到这个层级的企业和人物,牵涉面太广。

    上面有上面的通盘考虑,稳定压倒一切,这句话在很多时候是最高原则。

    陈振华通过各种渠道递上来的话,姿态放得也比较低,承认早期合作中‘有些粗糙’,愿意配合规范,但也强调‘历史贡献’和‘当前稳定’。

    这个态度,上面有些领导是接受的。”

    他看着李毅飞:“我不是让你放弃。而是提醒你,策略要更加周全。

    你现在拿到的这些‘疑似’证据,分量还不够。

    不足以在更高层面形成必须一查到底的共识,反而容易被人反过来指责你吹毛求疵、影响稳定。

    你需要更有力的突破口,或者等待更合适的时机。”

    “老师,如果等待,证据可能被进一步湮灭,风险可能继续积累。”李毅飞语气坚定。

    “那你就必须找到那个能一举打破平衡的关键证据。”路国才目光锐利起来,“而且要快,要准,要让人无话可说。

    在找到之前,要学会忍耐,学会周旋。硬顶,不是智慧。

    省委常委会的精神是‘稳妥审慎’,徐慕书记把担子交给你,是信任,也是考验。

    考验的不仅仅是你的勇气,更是你在复杂局面中把握火候、寻找战机的能力。”

    路国才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李毅飞:“我是你的老师,也是省长。

    于公于私,我都希望你能成功,把事情处理好。

    但我也必须提醒你,你还年轻,37岁的省委常委,多少人盯着。

    这一步走好了,海阔天空;

    走砸了,或者方式过于激烈引发不可控的反弹,对你的前途,对江省的局面,都没有好处。

    把握好‘进’与‘稳’的度,这是你现在最需要修炼的功课。”

    李毅飞离开省长办公室时,天色已暗。

    路国才的话,像一盆冷静的泉水,浇灭了他心头因威胁电话而燃起的怒火,也让他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局势的复杂性。

    他不能退,但也确实不能硬闯。

    他需要一把更锋利、更精准的“手术刀”,而不是一把可能伤及自身的大锤。

    回到办公室,李毅飞独自坐了许久。

    然后,他拿起红色电话,拨通了省公安厅长徐昌明的号码。

    “昌明厅长,是我。关于新锐材料那个离岸实体的线索,常规途径走不通。

    我记得,部里经侦局有个跨境资金监测分析的合作渠道,主要用于反洗钱和涉税犯罪……对,名义上,我们是否可以以‘监测特定行业异常资金流动,防范区域性金融风险’为由,申请一次有限的、目标极其精准的协查?

    只查这一个点,资金链路起始端在我们省,理由应该说得过去……好,你立刻着手准备最严谨的申请报告,我来协调部里关系。

    记住,理由必须充分且限于风险防范,绝对不能提及北方工业或任何具体调查事项。”

    挂掉电话,李毅飞又给调研组的环保专家老周发去指示:“老周,你发现的监理记录造假问题,很有价值。

    但先不要动。你想办法,在不暴露意图的前提下,摸清楚当年负责那个项目环评批复的具体是市里哪个科室、哪个人,以及那个签字造假的监理工程师,现在在哪,当初是怎么被聘用到那个项目的。

    注意,只摸情况,不接触,不询问。”

    做完这些部署,李毅飞走到窗边,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

    烟雾在指尖缭绕。

    对方在织网,在施压,在设置障碍。

    但他李毅飞,也在一点点地挪动棋子。离岸资金链和环保造假,这两条线或许更脆弱,但也可能更致命。

    他需要耐心,需要像猎人一样等待机会,也需要在各方压力的夹缝中,找到那条极其狭窄、却可能通往真相的路径。

    棋至中盘,胜负远未可知。

    自己已无退路。这不仅仅是一项任务,更是一个37岁的政法委书记,在国家级的大局博弈中,必须通过的成人礼。

    他既要守住法治的底线,又要展现出足以驾驭复杂局面的政治智慧与坚韧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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