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闲于绝望中参悟,又于悲痛中释然,最后于昏暗中闭目...
脑海里,逝去的梦境开始逆流。
画面似幻灯片般,一帧帧闪过。
囚笼中的自己。
最后一声剑来。
逆境中的拔剑。
塌陷的长生桥。
混战的问道宗。
修为跌落,
三千雷幕,
极北清场,
二十年寻觅...
黄昏帝君,
幻兽梦魇,
北海,
东荒,
魔渊,
中原,
北境,
问道宗下...
嗡嗡嗡!
嗡嗡嗡!
世界归于一片漆黑,心魔幻境水墨画风里,许闲见到一扇门。
希望的曙光,穿过门缝洒下,又透过指缝,映入眼帘...
他下意识的靠近,
一步迈出。
天地昏暗,
万籁俱静。
问道宗下的炎泽小世界里,许闲睁眼。
浊浪,
岩浆,
天门,
五方石台,
五色锁链,
五尊剑灵,
五具染尘的枯骨,
还有...
安然无恙的自己。
是一场梦,
一场让自己深陷其中,误以为真的梦。
还好是一场梦,
幸好是一场梦,
也只是一场梦。
大梦观前事,浮云悟此生,
而今,
梦醒,
劫渡!
许闲醒于梦外,思绪却依旧沉沦梦中,一幕幕挥之不去,压之不下...
那是梦。
也可以不是梦。
........
“主人...”
“主人...”
“主人....”
熟悉的呼唤连续响起,将许闲的思绪,深深拽回,他抬眸,寻声看去,又见了小书灵悬在半空。
又听它焦急的说道:“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来了呢...””
多么熟悉的场景,多么熟悉的台词。
眼下情形何止似曾相识,而是本就上演过了一次,一模一样。
这让许闲恍惚觉得,梦还未醒。
捕风捉影?
心有余悸?
他低声轻喃,“这一次,总归不是梦了吧...”
小小书灵听的稀里糊涂,满脸不解,“什么?”
许闲摆了摆手,问道:“我睡了多久?”
小书灵总觉得自己的主人奇奇怪怪的,干嘛问,自己睡了多久?不该是入定吗?
懒得纠结,如实答道:“十年了。”
“十年?”许闲小声的重复了一句。
小小书灵絮絮叨叨道:“是啊,十年了,我还以为你醒不来了呢,你不知道,你入定之后,黄昏帝君那家伙来了,我没拦住.....”
与梦中同样的说辞,在小书灵的口中,被复述了一遍。
不免让他持续恍惚。
直到再三确认,
自己真的醒了,
方才放下心来。
不过,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深陷那梦中。
那一场梦太真实。
黄昏帝君,借助许闲的心魔,不止模拟出了完全真实的自己,甚至他所接触的所有人,所有事情,都挑不出半点破绽来。
正如眼下,小书灵说出的话都近乎一模一样。
不免仍然暗暗心惊。
此撩。
恐怖如斯。
若非自己,两世为人,道心坚定,还真就着了祂的道了。
虽说,
在最后关头,许闲说是那洒落的帝血,漏出了破绽,实则,在他选择将帝血扔掉之前。
就已看破。
非要问是如何看破的,许闲也答不上来。
也许是一瞬间的顿悟。
或者是一刹那的清醒。
不清楚。
悟之一字,本就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时间到了,
也就懂了。
契机出现,
也就通了。
它和修行之道的一步一个脚印,循序渐进不同。
悟道,
本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心魔劫。
了了。
许闲始终很平静,小书灵的阐述,自然得不到他半点回应。
这让小书灵,很困扰。
就好像,它说的这些,主人都知道一样。
它提出了自己的困惑。
它问许闲,好像对黄昏帝君出现的事,并不意外。
许闲没解释,只是模棱两可的说自己猜到了。
小小书灵没追究,它想,黄昏帝君既然出手了,那就是和主人已经在心魔秘境里交手了。
结果也很明显,
自己的主人一定是赢了。
不然,
心魔劫怎么就渡过了呢?
可它还是忍不住好奇的追问道:“主人,心魔劫里,你经历了什么?”
许闲下意识的回想,想起了那短短数十年里的一生。
举宗尽灭。
失去一切。
痛。
窒息的痛。
他却轻描淡写的说道:“没什么,就是做了一场梦而已。”
“一场梦,梦到了什么?”小小书灵仍不死心。
许闲淡然一笑,“看尽人间心废事,觉来幸是在梦中。”
小书灵一怔。
有点深奥啊?
由感而发的领悟,还是单纯的装逼?
它更倾向于后者。
“好吧,总归醒了就好。”
“嗯。”许闲嗯了一声。
是啊,醒了就好。
醒了,就还有机会去补救。
让悲剧,别再重演。
小小书灵不再追问,转而分析起了正事。
它说,
凡州气运又少了。
它说,
黄昏帝君真该死。
它说,
黄昏帝君和黑暗生灵一定是一伙的,得想办法整死祂,不然凡州就得被祂搞死...
说着还欲言又止,转动眼珠。
许闲心境空明,随口问道:“你有主意?”
小小书灵眼神躲闪,失口否认,“没。”
许闲看破它的心思,一语点破,“用雷劫,劈死祂?”
小小书灵眼睛一瞪,倒吸一口热浪,“嘶....你也会读心术?”
许闲无语,
该死的烂梗。
懒洋洋道:“没用。”
“嗯?”
“你那招行不通。”许闲笃定回应。
小小书灵糊涂加倍,自己都还没说呢,你怎么知道不行。
追问:“你怎么知道不行?”
怎么知道?
许闲苦涩一笑。
并未解释,
单掌撑膝,站起身来,“走吧,该回去了。”
小小书灵哦了一声。
小嘴巴里嘀嘀咕咕。
许闲离开一段距离后,又忍不住停下,回望了一眼李太白的那具枯骨,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目光收回。
径直归去。
.........
离开地下世界后,许闲未曾露面,而是整日,将自己困在云峥的洞府之内,画地为牢。
闭门谢客。
一步未出。
心魔劫渡了,许闲并未因此感到高兴,反而整日愁容满面,因为那场梦,他似活过一世。
他不止预测了凡州的未来。
还亲自经历过。
即便,
那是黄昏帝君杜撰的一场梦。
可许闲很清楚,
那不仅仅只是梦,而是凡州数千未来可能中的一种。
他若寻不到破局之法。
一切都将重来。
而他也将会再承受一次,同样的痛苦。
所以,
他需要思考,想到破解之法,改变那一切。
可他该怎么做呢?
他推演,
他谋划,
他算计...
一次,
两次,
百次,
千次...
一日,
十日,
百日,
一次次的推演,一次次的失败,正如心魔劫中,梦境的反反复复。
终不得其果。
他仰头,目光透过头顶山石,窥见漫天星河,眸浸迷漫,一问苍天。
“我到底该怎么做?”